在记忆中,母亲与花有三段故事。
大概六七岁开始记事时,印象中母亲养了一盆吊兰。如果我六岁,那姐姐就七岁,我们只差一年多一点,她八月份,我隔年十二月。养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很累人,我现在才明白。所以姐姐经常不在我们身边,她的懵懂到记事期间是奶奶带着的。我常常跟在母亲身后寸步不离,看她浇花,就是放在橱窗上的那盆吊兰。红色的塑料花盆,绿色的吊兰,这样的配色记忆中是清丽的,并不艳俗。
每天都固定的浇一点水,有时是早饭后,有时是晚饭前,然后等着阳光射进来,或者晚霞落下去。渐渐地,吊兰长得长了,拖到地上了,母亲很欣喜。在橱窗上放了个小板凳,再将红色的盆放上去。母亲照料着那盆花就像照料着她的嫁妆一样。
六七岁时,我有了玩伴。姐姐被妈妈接回家照顾。我不懂两个孩子对母亲造成的压力,我只知道有人一起玩耍很快乐。每天都看不见母亲在橱窗前的身影了,那盆吊兰像是被母亲忽视的孩子一样,慢慢发黄了,三年级的时候,那盆花已经干枯到根茎了。母亲硬是留着没扔,不久有了小我八岁的弟弟,母亲更忙了。可还是没有扔掉。直到我十四岁搬家的时候,母亲才扔掉。
去年和母亲聊天时,抱怨她小时候不给我们姐妹两扎辫子,永远的娃娃头。母亲笑着说,每天吃饭睡觉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梳头发呀。我才明白,花对于母亲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她的孩子,每天忙到没有时间给自己心爱的花浇水的母亲,也许是追着我们其中一个喂饭,也许是哄其中一个入睡,也许是等我们睡着了亲亲孩子的脸。
第二次是高中二年级,我十七岁,姐姐高中三年级,弟弟五年级。这期间没有养过任何一种植物。父亲说,那盆吊兰是母亲嫁过来时从姥姥家里带的。高中放假正好是母亲节,和同学一起逛超市,超市满五十八送一束康乃馨,只有五六朵,用礼物纸包着。当时很穷,七凑八凑终于两人合买了五十八块的东西,回家的路上却因怎么分花发了愁,后来我拿了其中三朵,想着给母亲个惊喜,她一定很高兴。
回到家,母亲却因要准备花瓶而觉得麻烦,埋怨我没事找事。我觉得一片心意莫名其妙的被辜负了。我与母亲生了气,自己找了花瓶,换了水,将那三朵可怜的花插了进去,觉得自己比那花更可怜。一周时间,再次回家时,那三支康乃馨已经枯萎变黑了,意料之中,却还是觉得难过。
第三次是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我十八岁,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姐姐大学一年级,弟弟拿到了初中的录取书。同学送了我一盆青葱的薄荷叶,毕业后一直放在家里,我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母亲却要紧的很。下小雨就搬出去,早上太阳刚出也要搬出去,我说这薄荷很常见的,不打紧,母亲却埋怨我,说我自己的花也不放在心上。这次母亲倒与我生了气,更加细心地照料那盆薄荷叶了。却不料下雨时被邻居家的小女孩玩弄的七零八落,母亲又自责又难过,我反而觉得轻松了,没有需要照顾的“第四个孩子”了。
我知道母亲爱花,修缮老家的院子时,我特意在姥姥家要了格桑花的种子,植株紧密,花色艳丽,花期长,耐旱,易护理和养护。最适合母亲这样的人养了。
也许是懂了母亲的心,开始明白人手一份的生命,母亲将她的那份全部给了我们三个孩子,没有爱好,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只是因为孩子们睡觉要妈妈哄,出门要妈妈抱着。想起母亲开玩笑说的,她要下海经商,要承包个大鱼塘养鱼,琐碎的自己要做的事,却因孩子的一声哭泣,一句妈妈锁上了自己的梦。看着她每天抹呀抹,却抹不掉眼角的皱纹,梳呀梳,梳不走头上的白发。轻唤一声妈妈都觉得如鲠在喉。
去年夏天在老家住,六七月份,格桑花大片大片的开了,红的,白的,粉红,母亲欣喜的像个孩子一样浇大盆的水,我告诉她这是耐旱植物,不用多照料的,她一脸天真的问我,真的吗?
格桑花开的很美,在风中轻轻摇摆,像母亲平凡又普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