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致良知”?
01
“致良知”是《大学》之“格物致知”与《孟子》之“良知良能”的结合体,实际上是统摄思孟学说之纲领。
是思孟学说之母体,诞生了“致良知”之生命,王阳明站在了子思和孟子两位巨人的肩上。
“致良知”的“致”,有体认、扩充、发挥、践行之意,对于“致知”和“良知”的糅合,有画龙点睛之妙用。
“致良知”就是把人的良知扩充到万事万物上,使道德实践落到实处,见诸于客观实际。
王阳明曰:“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传习录》答聂文蔚)。
王阳明认为,良知的妙用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天下事务,大到天不能容,小到不可再分,只要诚意于践行,自然能各得其所。
“致良知”是在实际行动中实现良知的知行合一,注重在日常事务上体现良知,用王阳明的话讲“须在事上磨”。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下”,这句话哲理深刻,意味深长。
厌恶上级对待下级(我)的态度,(我)就不要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下属;
厌恶下属对待上级(我)的行为方式,(我)也不要用同样的方式事奉自己的上级。
“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致良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童子格物”之致良知
02
门人有言邵端峰论童子不能格物,只教以洒扫应对之说。
先生曰:“洒扫应对就是一件物,童子良知只到此,便教去洒扫应对,就是致他这一点良知了。
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此亦是他良知处。故虽嬉戏中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师长之良知了。童子自有童子的格物致知。”(《传习录》下卷)
王阳明耗费四十年的人生光阴,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他所悟到的就是实践、实践、再实践。
佛教的虚无与自私,程朱理学的死板与迂腐,这些他都亲身经历,唯有“致良知”使他感受到人间之真义。
圣人有圣人的“致良知”之道,凡人有凡人的“致良知”之道,起点不同,殊途同归。
童子格物,就是些洒扫的功夫,尊敬师长的功夫,举手之劳行止之间。
而良知在事事物物的平凡之中,只要按规矩来,就是“致良知”。难吗?不难!此之谓“道不远人”。
童子都能格物致知,还有谁人不能?不是不能,是良知泯灭!
我们仔细地想一想,世上的人,身边的事,我们的良知还在吗?
我们能如“童子格物”多行善事吗?有些人,满脑子就是“名利”两个字,他们所做的事情,用老百姓的话讲,“良心坏了”!
“致良知”之三个层次
03
譬之行路,尽心、知天者,如年力壮健之人,既能奔走往来于数千里之间者也;
存心、事天者,如童稚之年,使之学习步趋于庭除之间者也;
夭寿不二,修身以俟者,如襁褓之孩,方使之扶墙傍壁,而渐学起立移步者也。(《传习录》答聂文蔚)
王阳明用形象的比喻来说明“致良知”的渐进功夫,三个层次只是一件事情的不同阶段,正如人之幼儿、少年、壮年三个阶段。
是对同一个人而言的,只是成长阶段不同罢了。
“致良知”也是同样的道理,由浅入深,由易到难,循序渐进,不存在阶段的跨越。
阳明之学高明之处在于此,由本体论到实践论,不仅指明方向,而且细说修行之路经,可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较之朱熹理学,方便而可操作,而非“格竹子”的不切实际的泛泛之谈。
“致良知”的起点是“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不论生命长短,终其一生修身而等待机会。
这是一种非凡的志向,“立其志、成其事”,虽然平实无华,但绝非易事!
在现实生活中,长期从事平凡的岗位,任劳任怨,不求名图利,真是达到了“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境界。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感人至深,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平凡中见真情,平平淡淡才是真;
存心、事天者,经过长期的扩充良知于万事万物,常常做“存天理、去人欲”的功夫。
“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致良知”的已积聚了一定的正能量;
尽心、知天者,本心澄明,廊然大公,已达到圣人之境界。这是王阳明一生之追求,他临终时的一句话“此心光明,夫复何言”,就是他所成就的一切。
宁为狂者,不为乡愿!
04
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
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
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抵斥之,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
呜呼,是奚足恤哉!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之非笑乎?
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呼号匍匐,裸跣颠顿,扳悬崖壁而下拯之。
士之见者,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旁,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是病狂丧心者也。
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旁而不知救,此惟行路之人,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然已谓之“无恻隐之心,非人矣。”(《传习录》答聂文蔚)
王阳明平定“宁王之乱”,势位隆盛,功震朝野;心学风靡天下,四方学人云集景从。
引起了许多人的羡慕嫉妒恨,于是“谤议日炽”,给王阳明带来极大的心里压力。
阳明并没有被流言蜚语所击倒,也不惧造谣中伤。
在良知的指引下,依然“我行我素,一往无前”,表现出心学圣人坚强的内心。
虽遭“丧心病狂”之讥,而不坠青云之志,这就是“致良知”强大的精神力量。
阳明心怀天下,悲天悯人,深感劳苦大众之悲苦,想人所想,急人所急,犹如切肤之痛。
阳明的所作所为与当时黑暗的社会格格不入,不仅没有赢得赞许,反而引起一些人的忌恨,人们嘲笑他是疯子。
可阳明并不在意,他诚切地大声疾呼:“哪有儿子看到父亲坠崖而不救的道理,如果连这也看成是丧心病狂,那简直就是良知泯灭禽兽不如”。
阳明能坚守自己的良知,知是知非为善去恶,排除了一切外界纷扰,他是“致良知”忠实的践行者。
他以浩然之正气,响亮地回答了那些诋毁他的人,“宁为狂者,不为乡愿”。
宁可做坚持正义英勇无畏的“狂者”,也不做见风使舵人鬼不分的“乡愿”。
这就是五百年前王阳明的“狂人胸次”,相比当下那些装模作样贪财好名,自私自利毫无抱负的伪君子,不知要强千倍万倍,难道不值得世人景仰和学习吗?
王阳明的“天地之心”
05
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
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却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
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
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
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
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传习录》答聂文蔚)
此段引文是王阳明的思想精华,胸臆舒畅,一展抱负,已达到通达天地的境界,可称其为“境界论”。
王阳明以天下宏阔的视野,直指良知之本质,良知自在人心,不以圣多,不以愚少,古往今来都是相同的。
他呼吁天下的有识之士,一定要专注于致良知,就能形成“公是非、同好恶”的道德风尚。
人们相互关爱,大公无私,视国如家,天下万物和谐相处,就能实现天下之大治。
阳明之天下胸怀,感天地泣鬼神,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骨!
聂文蔚即聂豹,时任兵部尚书,省部级高官。
他对王阳明极为崇拜,既是王阳明的挚友,又是其门生。
阳明受到朝野诽谤,聂豹非常担心,遂致书安慰和鼓励王阳明。
阳明非常感激聂豹的诚意,深感知己难遇,惺惺相惜。
于是长篇大论向聂豹坦露心迹,诉说心中苦闷,展示自己心怀天下经世济民的宏愿。
王阳明“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的思想,与孔子的“大仁大义”,孟子的“仁政爱民”的思想一脉相承。
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孔子所向往的“大同世界”——“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王阳明的“天地之心”是一种大情怀,是“致良知”的至高境界,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