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少主请你移步大堂。”
蓝晏还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就听见一个严肃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飘飘渺渺的,好像九天外飘来。
“嗯?”蓝晏翻了一个身,抱了抱被子,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少主请公子移步大堂。”
“嗯……”蓝晏揉了揉眼睛,勉强回答道:“好的,多谢。”
听见那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蓝晏立马死死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一副天塌下来都不起床的模样。
那你等着吧!蓝晏内心愤懑道。
阳光透过窗户,渐渐爬到蓝晏的床脚,窗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嘈杂的人声,连空气都开始闷热起来。
蓝晏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头。
真是难得的不用被蓝家起床铃吵醒的大好早晨。
蓝晏起身,内心愉悦,看着已经大亮的房间,感叹已经很晚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绣着九瓣莲的被子,却陷入了沉思。
“好像……忘了什么事?”
蓝晏仔细想了想。
“好像江鸿让我去大堂找他。”
定了定,蓝晏似乎又仔细想了想,搜刮一下残缺的记忆。
“好像……的确……”
慌张,尴尬,羞愧,一下子全涌上来。
蓝晏连忙下床,一身整理衣裳,一边嗔怪自己的起床气。
“真是的……在别人的仙府住着,居然还这么无礼。”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蓝晏急急忙忙推门而出。
刺眼的阳光让蓝晏晃了晃,适应强烈的光线后,蓝晏大步流星。
一路上倒是有很多江家弟子,习剑,练气,交谈。
“蓝公子好。”
“好。”
“蓝公子好。”
“好。”
“请问一下你们少主还在大堂吗?”
“嗯。少主现在和家主在一起。”
呆住,反应过来,蓝晏再也顾不得矜持了,狂奔起来。
天啊,天啊,和仙督在一起。那我岂不是……
大堂不难找,沿着江家莲花坞的涣河一直走就是。
蓝晏急急忙忙,因着又是大夏日,少不得流了汗。
衣裳随着蓝晏急匆匆的步伐而上下飘动,连抹额也是在发丝间摇摆。
汾河自山上发育,经莲花坞,又流入东海,水质清澈,清冷袭人。
因江家先祖酷爱莲花之出淤泥而不染,所以将汾河一段围了起来,种满了莲花。
白色也有,粉色也有,此时有开放的,也有花蕾。
越靠近大堂,莲花就越多,密密麻麻,不蔓不枝,就像树一般,那河水反而似溪水般从荷叶中穿梭而去。
蓝晏有些累了,却不敢放松脚步。
隐隐约约有划水声,也有女子嬉笑的声音,夹着荷花的清香从水面而来,像名曲般。
蓝晏不多想,径直跨上了小桥,朝大堂跑去。
三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位明媚可人的姑娘,远远从莲花深处泛舟而来。
舟上是一蓬蓬的莲蓬,莲子饱满。
那女子端坐在船的一侧,持一柄丝绢团扇,掩面而笑,明媚却不荡漾。
“小姐今日真是好兴致,竟跑来摘莲蓬。”一个丫鬟半是嗔怪半是挑逗道。
“今日难得好天气,”那女子望了望四周比头高的莲叶,眼里含笑,“况哥哥被家主唤去,自是无暇顾及我。这样的大好时间,如不做些消遣事,岂不浪费?”
“好是好,可如被少主知道了,我们不知道又要怎样被教训呢。”丫鬟含忧道。
“无妨,有我护着你们。”女子说。“就说是我偷偷跑出去的,与你们无关。”
“奴婢无所谓,只求小姐能开心就好了。”那丫鬟随即换上笑容,“且小姐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女子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笑容渐渐隐下去,沉思到:“哥哥近日来烦心事多,我也忧愁啊。”
说完,便沉默了。一时间,竟只有哗哗的流水。
丫鬟们唏嘘一下,见女子面露忧色,忙道:“小姐,我们快到岸了。”
那女子抬头,果见不远处有了几块青砖。
丫鬟们慢慢划船,将船靠上岸。
那女子莲步轻移,却早见一个立在岸边,似乎在等她。
那人肃穆道:“小姐,少主有请。”
女子暗自吃了一惊,点了点头。
蓝晏跑到大堂时,被两位守卫的弟子拦住了。
“麻烦通报一声。”蓝晏恭敬道。
一人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了,说:“公子有请。”
蓝晏深呼吸,有些紧张,走了进去。
大堂里只有两人,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大堂之上端坐着江澄,侧旁坐着江鸿。
一时间气氛肃穆,江鸿的冷眼又勾起了蓝晏的尴尬。
“蓝家弟子蓝夜湓,见过江家主。”蓝晏行跪礼。
“起来。”浑厚威严的声音如钟般响起。
蓝晏拜了拜,起身,作揖:“多谢家主。”
“自己坐吧。”
江澄的声音嗡嗡的,蓝晏下意识地执行他的话。
在江鸿对面坐下了。
坐下后,蓝晏才敢正眼看江澄。
虽是四五十的年纪,可并没有半分衰老的痕迹,剑眉细眼,不怒自威,一袭紫色长袍,绣着紫色东来,金色做点缀,袖口衣领皆绣着九瓣莲。
“来得倒是早。”江鸿冷哼一声,喝茶,看着蓝晏。
蓝晏尴尬一下,脸唰得红了。
“抱歉。”
“哼。我是什么时候叫你的?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蓝晏实在窘迫极了,却又找不到半句话可说。
“我叫你,你就该乖乖起来,磨磨蹭蹭,弄到这个时候。”
江鸿将茶杯放到桌上,茶杯磕了一下。
江鸿似乎有些生气,说:“蓝家人就是这样的?”
蓝晏被这句话刺得有些生气,但错毕竟在自己,只能咽下这口气。
江鸿又是冷哼一声,只盯着蓝晏,似乎要把他看穿。
蓝晏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借喝茶缓解压力。
“二小姐求见。”一个声音及时地解了蓝晏的困境。
江澄点点头。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子款款而来。
蓝晏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美貌无比的江家二小姐。
二小姐大概二八有余,一身浅藕色齐胸襦裙,一根莲叶色丝带自胸部垂下,随二小姐是步伐而轻轻舞动。一头最简单不过的挽髻,头发五黑发亮,发间只系着一根红色丝带。面只略施粉黛,却也是双目含情,面犯桃花,唇红齿白,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江鸿早换上了温柔面孔,轻柔地说:“妹妹来了?”
二小姐行礼,微微一笑说:“谌挚来迟,还望家主,哥哥赎罪。”
声音如莲间清水,清脆动听。
江澄点了点头,示意江谌挚坐下。
江谌挚坐在了蓝晏身边。
蓝晏说:“见过二小姐。”
江谌挚礼貌地回应:“见过蓝公子。早听说蓝家弟子气度不凡,如仙人般不染尘世之气,蓝公子犹是。”
想起了被江鸿嘲讽,蓝晏尴尬一笑,说:“小姐谬赞了。”
江谌挚微微一笑,不语。
“是客,说吧。”江澄说道。
江鸿点了点头,对着蓝晏说道:“蓝家出世,而蓝家众弟子中,姑苏双璧犹出色。”
“今日蓝家家主,含光君,皆是姑苏双璧。”蓝晏点点头。
“公子和思追公子也是姑苏双璧。”江鸿说。
虽然知道,不过被江鸿这么明着说出来,蓝晏也喜悦,笑道:“谬赞。”
“江家和公子想来也是有渊源的。”
蓝晏一听这话,眼里闪过一丝凛冽,收起了笑容。
“公子养父魏无羡本是江家弟子,且与家主是义兄弟。如果较真起来,公子还得唤家主一声‘舅舅’。”
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澄一眼,蓝晏冷冷地说:“所以呢?”
“公子别紧张。”江鸿说,“我们不会以此来向公子索取什么好处。”
“嗯。”蓝晏道。
“舍妹刚过豆蔻之年。”江鸿忽然说道。
江谌挚下意识地绞了绞裙角,疑惑地看着江鸿。
“小姐秀外慧中。”蓝晏应道。
江鸿倒是停住了,犹豫了半分,看了看江谌挚,眼帘一掩,还是说道:“该是议论亲事的时候了。”
江谌挚,蓝晏皆是大惊。江谌挚反应犹盛,脸色掩不住的桃红色,说道:“哥哥……这……”
蓝晏忙说道:“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
江鸿阴沉地看着蓝晏,说:“我自然知道。”
蓝晏急说:“含光君也没有这个打算。”
“闭嘴。听我说。”江鸿冷冷地说。
江谌挚快速瞥瞥江澄,见江澄也是在看她,忙移了视线,一颗心慢慢地冷了下去。
“我虽不喑世事,却早听闻思追道友文武双全,性情温润,颇有君子之风。舍妹既该论嫁,自然该选一位品德端正之人,所以……”
蓝晏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说:“他啊?”
江谌挚看着江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却等着他把话说完。
“所以我想让舍妹……”
“嫁给蓝思追?”蓝晏打断道,嗤笑一声,“蓝思追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不先问问小姐愿不愿意吗?”
江鸿似是心虚,不敢和江谌挚对视,只瞅着地板,看着上面的九瓣莲,觉得有些刺目。
江谌挚勉强笑说:“谌挚还小,还想在家主身边尽孝。”
“你也十六了。”江澄说,“是该找门好亲事了。”
“谌挚女工尚生疏,只怕不能做人妇。”江谌挚说。
江澄说:“女工可以慢慢学,况且不是立马成亲,总有时间。”
“蓝家可没说过同意,”蓝晏帮腔道,“且小姐与我师兄还未见过面,怎么知道性情合不合呢?”
“谌挚小性,恐不适合嫁与思追公子。”江谌挚忙道。
“思追性情温和,定能包容你。”
“可谌挚……暂时还无成亲之愿。”江谌挚坦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澄说,“这定会是门好亲事。”
“蓝家可还没同意呢。”蓝晏说。
江澄无视蓝晏,对江谌挚说:“与你,是得了一生的好归宿;与江鸿,是得了一个好妹婿;与仙门百家也是有利无害。千千万万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而扭扭捏捏,不仅可能会走上你表姨的老路,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而且会对江鸿不利,平添烦忧。”
此话是厉害了,江谌挚脸早已惨白,向江鸿求助道:“哥……你……你舍得我吗?”
江鸿立在原地,像被绳索套住翅膀的天鹅,眼神深沉,眼波如惊涛骇浪。
江谌挚急得满头大汗。
捏了捏手指,江鸿慢慢抬头,似乎用尽全部力气,将字一个一个从嘴里挤出:“万事自以家主意见为上。”
如晴天霹雳般,江谌挚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蓝晏无奈地看着身边的江谌挚,她清楚地听到江鸿语毕时江谌挚压住一声呜咽。
“蓝家尚没表态,此事还不是不要妄下定论得好。”蓝晏看出来江鸿无奈,定是舍不得亲妹,想起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开口道,“况小姐高贵,自是有数不尽的好姻缘,何必拘泥于蓝思追一人呢?”
“且师兄一心修道,只怕此事……”
江澄打断道,说:“蓝家人品信端正,自不会亏待谌挚;蓝家尚不知此事,所以还请蓝公子向蓝家家主通报一声,请家主之意。”
“家主繁忙,在下恐怕……”
“那公子便告诉含光君,由含光君告诉家主。”
“家主为何不亲自向我们家主询问?”
“江家乃仙门百家之首,由我出面,总有小人在背后妄议。”
“可……”蓝晏还欲说。
江谌挚眼泪汪汪,说:“罢了,多谢公子。既然这事对哥哥好,我是无异议了。”
江鸿背过身去,看不清表情。
江澄说:“我已写信给含光君,不久他便会来接你。”
蓝晏叹了一口气,不过江谌挚都答应了,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