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清晨,飞来寺初晴,些许絮状的云朵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便有一种清新的感觉扑面而来。
匆匆洗漱完,直奔国道外侧的梅里雪山观景点,远眺被誉为雪山之神的卡瓦格博峰。第一次亲眼看到海拔高达6740米的雪山,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尽管有小团小团的云遮住了卡瓦格博峰的全貌,但宛如白色金字塔耸立云端的峰顶,显得格外壮观和美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梅里雪山上的云朵越聚越多。看来,想等到云烟完全散尽,一睹朝阳映金峰的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小四提前找到了能搭她的车,带上小九走了,余下的人就开始在徒步中期待那一份幸运。
我跟小八同行,沿着214国道的盘山路北上。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们遇到了一个独行的背包客,来自贵州的大学生跃作。高高瘦瘦,略显黝黑的脸庞有几分帅气,打过招呼后便跟我们熟络起来。
一起走了一段路后,我们就分开了,我和小八走在了前边。过了一会儿,有辆车直接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我们兴奋地一看,原来是昨天搭我和小八来飞来寺的吴洋哥和静姐。静姐说,她远远看到我们了,但遗憾的是,当时已经搭了其他背包客,最多只能再带我们中的一个。于是,我说带上小八走就好了。
看着他们的车子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落寞和孤单。即便在稻城香格里拉经历过旅途的离别,逐渐懂得始终同行的缘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拥有,但那一刻的感觉还是忍不住涌出来。
或许,从小八上车的那一瞬间,我就预感到了分别。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我们徒步那么远的距离,沿路经过的车非常少,搭上车的机会更是渺茫。更关键的是,通麦大桥断了,背包客通常走的川藏南线前途不明,绕道川藏北线也是未知。如此,只能是能走多远就多远,能走一个人就走一个人。
选择了前行,就不要回头。这段路,我必须坚持走下去,不管多么艰难,多么孤寂。
背着愈来愈沉重的背包,继续往前走。晨光下的山岚散发着黛色的微光,旋而被天空压下来的云朵侵袭,直至云对群山的点缀,反转成点衬云海而隐现的山色。看着浩茫的云烟在天边和山间翻卷,心底随之生出了波澜,大自然如此随意的一番景象,竟是这般震撼,若不是近在眼前,我不会清楚地看见和惊叹。
那一刻的我,一个人行走在山巅,也穿行在云端。那一刻的心,渐渐散落在路上,也停留在了天地间。
渐渐的,忘了时间的流动,忘了背包的重量。一步步走在空寂的盘山路上,能听到的,几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在一处坡路的拐角,一只黄色的狗突然出现在眼前。想到之前看过的藏区注意事项,有提到狗会袭击人,我心里不由得一惊。骤然停下脚步,我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它,余光瞥向周围寻找能防身的东西。不过,看到我没继续走,狗也停在了原地,隔着六七米的距离看着我。从狗的眼神里,我没感觉到敌意,便试着挪动了脚步。
为了以防意外,我还是绕着距离它最远的弧度往前走。那只狗在原地看着我,直到我绕到了前边,才开始跟着我保持一段距离地走。我知道狗是有灵性的,那一刻的距离,或许就是它给我的安全感。
我在前边走,它在后边跟着。我停下来看风景,它也停下来望向远方。心里的戒备不知觉间放下了,跟它走的距离也近了。这时候的它,也似乎恢复了欢快的本性,在我前前后后引路、跟随,时而跑向路边的排水渠寻找着什么,或是扑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翩翩蝴蝶。我说,别走路中间,危险。它像是能听懂似的,跟着我靠路边走。
我开始跟它说话,问它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告诉它关于我的旅行计划。每当我说完一句话,它就停下来望望我,然后继续跟着我走。
忽然意识到,我是没办法一直带它走的。要是跟着我走得太远,有可能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于是,我停下来说,回去吧,不要跟着我走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带不了你。好几分钟的时间,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它,等我挪动脚步时,它没有跟过来。再转过一个弯,看身后空空的路面,心里竟有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不过,这失落没有持续多久,它很快小跑着回到了我身后。
遇到几个山里施工的人,我迫切地问他们能不能养这只狗。他们说工程快结束了,也不便带它走。得知往前一二十里的下山路都没村落,但它却偏偏要跟着走,我心里更急了。
到了一个稍缓的下坡路段,一辆云R牌的重型开车从身后开过来了。徒步了三个多小时,大概走了十几公里,我的双腿到那时候几乎迈不动了。伸手试着拦车,司机大叔一个长长的刹车,卡车在我前边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上车的一瞬间,我看到那只狗站在车的后侧,静静地看着我。我心里瞬间难过起来,朝它挥挥手道别,然后关上了车门。卡车走了一会儿,我开始后悔,要是上车时恳求司机,哪怕把它带一段路,带到有村落的地方,也比那般分别了好。
陪着我走了近一个小时,惟愿它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或者找到更好的去处。
29
搭我的那位司机大叔叫赵永生,看上去是汉族人。不一会儿的工夫,车子就走完下山路,到了山谷的澜沧江边。一边是坚石林立的峭壁,一边是激荡奔涌的澜沧江,在重卡高高的驾驶室往外看,蜿蜒在江边的路更加险要。
赵大叔的话不多,除了问我的一些情况,其他时候都在专心开车。我怕影响他开车,也没说太多的话,多数时间都在看沿途的景色。
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到了德钦的佛山乡,赵大叔也到了目的地、我下车道谢后,就拖着脚步沿街找吃饭的餐馆。佛山乡的集镇很小,沿着国道建了两排不高的楼房,从街道的这头到那头,看起来不足千米远。进了一家四川面馆,吃了一大碗肉丝面,饥饿的感觉才慢慢消退。随后,我休息了好一会儿,才使劲儿背上背包,徒步离开了佛山乡。
正是午后阳光最毒辣的时候,没走多久就出了一身汗。路边峭壁上杂草很少,靠近江滩的缓坡才有大簇大簇的矮木丛,放眼望去,视野范围内连一棵大树都没有,想找阴凉处歇息简直就是奢望,而滚滚南流的澜沧江裹挟着浑浊的黄土泥沙,也丝毫给不出清凉的感觉。
那一刻,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遇到能搭上我的车。
一辆云R牌的越野车从身后驶近,在我搭车的手势下戛然而停。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小兄弟,名字叫阿念。这不像是藏族人的名字,我不由得好奇起来。
再一问,才知道阿念是纳西族人,这才恍然大悟,我所经过的地区除了藏族,还有纳西族。那时候,我对纳西族的了解还仅限于聚居在云南丽江,其分支泸沽湖畔的摩梭人有走婚的习俗。大概是年龄相差不大的缘故,我们聊得比较轻松,再得知他在昆明上大学,就开始聊纳西族的民俗。阿念说他在大学里谈了汉族的女朋友,打算毕业后就结婚。
在澜沧江边险要的路上,阿念把车开得飞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西鲁村。阿念此行的目的是收购西鲁村民的松茸,于是,我道谢后,又开始了午后的徒步。
西鲁村在澜沧江连续几个大拐弯冲积成的坝子上,沿着国道有两排绿荫下灰瓦白墙的民居,看上去有藏居的风格,但感觉不是完全相同。有牛羊在路边的树荫下乘凉,不紧不慢地吃草,整个一派悠闲的乡村景象。
出村走了大概五百米,一辆摩托车从身边骑过来,然后在我身边停下。骑车的藏族大哥问到我想去芒康,就说,我到盐井去,可以带你走。
我迟疑了一下,问,免费带我过去么?藏族大哥笑着说,免费的,不要你钱。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谢。
依旧沿着澜沧江岸的国道前行,里侧就是石块突起的峭壁,摩托车从窄路穿过时,望向峭壁和江水的视野能瞬间把心提到嗓子眼。渐渐的,路开始有了坡度,江岸越离越远,藏族大哥说我们已经进入西藏区域,盐井也快到了。
西藏,我终于迈进了这片神秘的圣地。突然间,心里就有了小小的激动,哪怕一路飞驰,连地界的标识都没注意到。
下午四点半左右,我们到了盐井,滇藏线进入藏区后的第一个集镇。分别时,我知道了藏族大哥的名字,格桑。在藏语中,格桑就是幸福的美好时光。我见过格桑花,也曾在开满格桑花的山坡上驻足。
道别的那一刻,午后透过云层的阳光穿过他额前的发丝,流淌在他黝黑的脸庞,泛起了微微的光。我知道,那层微光就如他的名字,洋溢着幸福而无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