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5年4月,平城,凌晨3点到4点降雨27.5毫米,6点54分太阳从正东方升起,和设定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陶兮脸上时,她伸了个懒腰,转过头去想继续睡,接着温柔的声音响起:“小陶兮,懒猪快起床了,今天好多事情要做。”陶兮迷糊中看到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心里感觉像是被充满了。
陶兮收拾妥当来到餐厅,看到桌上的胡萝卜汁,眉毛不自觉皱在一起,可许清却坚持:“你最近身体缺乏胡萝卜素,虽然元素片简单便捷,可是终究不如蔬菜汁,这次喝完,奖励你,唔,带你出去玩如何,不过,要等你课题结束,再去看望一个病人之后。”陶兮心里乐开了花,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她咕咚咕咚喝完了胡萝卜汁,像小孩子邀功一样。
陶兮和许清结婚已经五年了,他们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甜蜜与温馨,陶兮的孩子气,许清的成熟稳重,让两个人的生命相得益彰。
陶兮在机器人研究院工作,最近的项目是研究老年助手机器人开发,已经到了结题的阶段了。社会学家们不止一次地争论机器人是否有感情的问题,针尖对麦芒喋喋不休,可是这关陶兮什么事呢?她只是普通研究员中的一员,可能有点小聪明,不小心担任了总设计师而已。
中午在研究院吃饭的时候,陶兮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问起她和许清最近的生活怎么样。她很奇怪为何最近妈妈总会问起,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挺好的。她神经有些大条,没能听出妈妈声音里淡淡的忧愁。
或许真的是情商太低了吧,她觉得自己记忆力一直都不是太好,好多事情都是许清在一旁提点,和许清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像,嗯,就像和妈妈在一起一样,可还是有些许的不同。妈妈是妈妈,许清是许清,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研究院开发的老年助手机器人已经成功,即刻便能投入市场,明天的总结大会开完以后,就可以有个不长不短的假期了,刚好许清已经答应带她出去玩了。这真是太好了,她向往触摸华山之巅的第一缕晨光,已经很久了。
期待中的时光总会过去的很快,陶兮只需要再去看望一个病人,就可以向着华山前进了。传说中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陶兮每一次读都会落泪,可是许清总是一边高冷地嘲笑她,一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汽车自动而平稳地行驶着,陶兮不由自主扬起唇角,陷入回忆,许清也只是默默看着她,笑意嫣然。
医院坐落在平城后山,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没有清洁高效的工厂,没有眨着眼睛的红绿灯,蜜蜂在花丛中跳舞,小鸟欢快地唱着歌,连花朵都是不一样的芬芳。许清并不急着带陶兮去病房,先让她享受下初春的美景,心情会变得很畅快很畅快。陶兮这个人,和她的名字一样,就算有忧愁也会很快忘记,每天都是乐陶陶的样子。
许清每半年都会带陶兮来看望这位病人,至于病人和许清是什么关系,许清说过,可陶兮记不得了,她安心地把自己的生活交给许清负责,她觉得这样很好,很好很好,她爱许清,很爱很爱。
病房里的老者坐在轮椅上,并不是那么孱弱,反而眼光有些锐利,心中藏着些许阴暗的人都不敢和他对视,可陶兮敢,她的心很小,里面只装着爸爸妈妈、机器人以及,许清,根本没有给悲伤和黑暗留下半点位置。
没到多久许清就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他嘱咐陶兮乖乖呆在病房里不要动,很快回来接她,他让她和老人聊聊天。陶兮局促的坐着,双手不停地揉动衣角。在陶兮记忆里,每次来她都会和这个老人聊一会儿,他像是自己的爷爷一样有智慧,可是爷爷已经去世很久了。
“小陶兮,我还记得你哦,你最近有梦到我吗?”老者笑眯眯地问,皱纹随着笑意在加深。
陶兮看着皱纹,觉得有点像高低起伏的丘陵,又像是捏的橡皮泥,狡黠一笑,随即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我最近梦到了可奇怪的东西啦!”
“哦?那小陶兮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梦呢?”
“你得跟我拉钩,保证不告诉别人,还有许清,我才能告诉你。”陶兮拿出了工作时的严肃态度。
得到拉钩的保障后,陶兮才说出来。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大片大片的红色,还有追着我跑的黑影子,我跌到机器人的怀抱中,然后就是一片虚无,没有颜色,没有感觉,没有声音,每次都是我自己惊醒,好恐怖。”陶兮心有戚戚焉。
老人问:“你没有告诉许清吗?”
陶兮吐了吐舌头:“我,我不想让他担心。”
接下来老人又和陶兮聊了很多,把她逗得咯咯直笑,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许清终于赶在午饭前回来了。他让陶兮先去医院的花园里玩一玩,待会儿就带她去吃饭。陶兮看到花园里有小朋友在堆积木,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了。
陶兮一出门,老人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并不是什么病人,而是医生,几乎是这个国家里最好的心理医生。
“她最近已经出现了记忆混乱,反应在她的梦里,你应该有所察觉。”老人语气凝重,丝毫不像先前的样子。
“我知道,”许清一反常态,脸上出现轻微的痛苦,“我已经在她的早饭里加了布诺林α左旋剂,利用胡萝卜素掩盖特殊气味,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她不想让我知道,我只能假装不知道,等她陷入意识流中之时把她唤醒,再接着装睡。”
“她已经二十九岁了罢?”老人问。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声,接着是孩子的大哭。陶兮还在花园里!许清拔腿快速走了出去。
“别忘了你的身份!”老人厉声道。
许清身影明显一僵,又疾速走去。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虽然时常会恨死了这个身份,可更多时候,是庆幸。
陶兮手足无措站在旁边,孩子的妈妈在训斥她,她委屈的低着头噙着眼泪一声不吭。许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一把将陶兮拉进怀里,软语安慰。陶兮一直低声说,对不起不是我,不是我对不起,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流下来。许清的心像是被人撕扯着,他第一次感到了心痛,那滋味,就像是把一颗心放在火上煎熬。他平日里细心呵护的珍宝,竟然这样被别人呵斥!
“都说了不是她,你还凶什么?”平日里始终谦逊有礼,宽容待人的绅士,终于也忍不住发起火来,那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怒火,却被陶兮的眼泪浇灭。
陶兮窝在他的怀里,说:“家,回家。”她不想把眼泪洒在陌生人面前,她只想把所有的脆弱,只给一个人看。
好在这一个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到陶兮出游的好心情。
华山四月的天气仍是严寒,陶兮自己穿的像个小包子似的,却在嘲笑许清“臃肿”。许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套上最新款外套,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如芝兰玉树。在陶兮记忆中,许清从来不怕热,也不惧寒,似乎婚后他从未生过病,身体真是强健,这让她好生羡慕。
华山的东峰半山腰三年前新开了家名叫“饮乐”的客栈,据说店主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常常一个人爬到山顶,等天明,等日落。
他亦会在如豆灯火中,看着火光飘摇浮动,饮一口酿进了岁月风霜的酒。
他好像,在等一个人。等谁呢?是啊,到底等谁呢?他也经常这么问自己。
一路上由于陶兮的走走停停,致使他俩没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收容地,反而阴差阳错走到了饮乐客栈。这里人不多,几乎就剩店主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陶兮看到如此意境,一种仿佛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走过去,问道:“你好,我叫陶兮,就是高兴的样子这个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呀?”
就在她等了很久,办完入住登记的许清过来拉她的时候,她以为不会有回复的时候,清冷而雄厚的男低音响起,“李弋。”
陶兮挣开了许清拉她的手,眼睛发着光,叫道:“礼易啊,诗书礼易的礼易啊,好棒的名字,比我的还要好听。”
许清不着痕迹地蹙眉,这丫头是该好好管教了,怎么可以对陌生人那样无礼?但李弋丝毫不介意,反而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
入了夜的华山凄冷无比,空中甚至飘起了小雨。
陶兮又一次梦到了大片的红,大片的黑,比以往更浓烈粘稠,透着说不出的粘腻血腥,就像是,血的滋味。
她轻手轻脚爬下床,走到客栈外的平台上,却意外地发现了坐在峭壁上同样不眠的李弋。李弋冲陶兮挥手,她手脚并用地也爬了上去,随意坐下。
“你的眼睛里装着一个人。”陶兮很肯定,“别看别人看不出来,我可是很清楚地看见了呢。”语气中的得意溢于言表。
李弋觉得有意思,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隐隐的期盼,甚至是他自己,可这姑娘煞有其事,还说的那么郑重,生怕别人不信似的。
“他们不说我也知道,都把我当小孩子,可是我看的可清楚哩。”陶兮咧嘴笑着,映得九天星辰都失了色。
“或许吧。”李弋只是抬头望月,那轮三年来从未改变半分的明月,半晌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空落落的,跳的那么有力,那么孤独。“我也不知道在等着谁,所有人都不告诉我要等的是谁,我也想过放弃,没有目的地等待最绝望了。可是,”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不允许。”
陶兮很认真的思索,“我想,她大概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吧,也一定会喜欢华山的日出。希望你能够早日找到你的姑娘,我最不希望别人分离了,不管因为什么。”
李弋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叫什么来着?哦,是了,陶兮,高兴的样子这个意思,她确实有一种使人高兴的魔力。李弋饮了一口酒,继续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陶兮又手脚并用地爬下山崖,还一边嘟囔着,“不早了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许清会担心的,我祝你早日想起你心爱的姑娘。”灿烂的笑意从她眼底溢出,融化了此刻的凄风苦雨。
李弋把这笑脸定格在脑海里,他决心不管以后是否可以记起,这一幕都是他此生难以忘却的回忆。
陶兮蹑手蹑脚地溜回屋子,吻了吻许清的额角,小声说了句:“我爱你。”之后又沉沉睡去,睡得十分香甜。
在某小猪的浅浅鼾声中,许清缓缓睁开眼,眸色比窗外的夜还要浓重。他温柔地低语,傻陶兮,我也爱你,比你爱我还要多。
次日的阳光很好,虽然这都是经过诸多气象学家精密计算的,可陶兮还是认为自己运气好,是太阳公公心疼她劳累,才故意赐予她的明媚。
本来他们可以在饮乐客栈再呆上一天,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而且还能尝到这里的特色菜肴,可许清从李弋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在情况还不明晰的现在,他选择带上他的心肝陶小猪逃离。
万仞天险上,许清和陶兮小心翼翼地攀爬着,他们特意选择了人烟稀少的道路,还摒弃了大部分的科技协助,他们想要以最自然的方式接触自然。
终于,在历经了辛苦后,二人肩并肩坐在绝壁上,双腿在高空中晃来晃去,没有半分惧怕。
越危险的地方越适合谈心。
“说一说我们的过去吧。”陶兮仿佛一瞬间长大成熟了很多,问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从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许清,我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好怕有一天,会将你也忘记。许清,我害怕。我,我已经二十九岁了。”陶兮颤着声音。
许清自然知道二十九岁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想逃避。他揉揉陶小猪头上的小猪帽子的耳朵,笑着说:“我家小陶兮说过会永远快乐的啊,我会帮你记住所有的事情。”
“许清,最后一次我问你,你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说啊,说啊。”陶兮的语调已经带上了哭腔。“还是说,你根本就无话可说?”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仿佛换了一个人,仿佛她不是陶兮一般。但是,如果她不是陶兮,她还能是谁呢?
“你…想起来…了?”许清低下头去,表情痛苦而扭曲,“对,没错,我是说不上来,因为第一次见你时你在病床上,那么可怜,那么脆弱,却还在努力对我笑,让我不要担心。”“这就是我们的初遇,美好吗?我不觉得。”许清顿了一下又说。
陶兮明显一刹那震惊,那瞬间的表情却未瞒过许清,“陶小猪你骗我!你根本没有想起来对不对?”许清还心怀些许侥幸,“我会把我们的过往慢慢讲给你听,但不是现在,陶兮,我们冷静一下,先下去。”
“我不要。”陶兮麻利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却踩了个空。许清眼疾手快拉住她,两个人向下落去。幸运的是许清拉住了峭壁上的攀援的一根藤蔓。在科技如此发达的2075年,他俩落到这步狼狈田地,也真是不多见。
陶兮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最近想起来了一些东西,却是一堆记忆残片,没有办法拼凑在一起。她本想骗着许清告诉她一些过往,可是把事情弄成了这糟糕的样子。到现在,两个人还挂在悬崖上,上不去更不能下来。
许清一只手抱着陶兮,另一只手掌握者两个人的命脉。他对陶兮依旧没有责怪,只是在她耳边说:“陶小猪,再相信我一次吧。对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许清,放下我,你还可以爬上去,记得我爱你,我是陶小猪陶兮,永远快乐的陶兮,我爱你。”最后一句,几乎泣不成声。
许清嘴角噙着笑意,也说:“傻瓜,我也爱你,睡一觉吧,等你起来,我们就到家了。”
陶兮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久到她自己都以为醒不来了。
2059年,13岁的陶兮被第一次带到了未来试验基地,这里汇聚着全世界各地的高智商人士,他们掌握着全人类最精湛的技艺,这里的每一项成果,都足以改变世界,可是由于其不稳定性,因而还在试验。
陶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为基地贡献的“天才”,她研制的机器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加上思维,除了内部构造,简直就是一个真人。可是这就像是在玩火,一旦赋予机器人独立的思维,他们会干什么呢?会不会真的像文学作品里那样,毁灭了地球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尝试。
当所有人都在关注她的作品与伦理是否违背,惊艳于她的才情与早慧时,没有人问一句,这个背井离乡的小姑娘,是否过得习惯,能不能忍受离开父母的滋味,除了李弋。
李弋是令人惊叹的药剂学天才,他曾经从曼陀罗中提取出芬嘧胺,作为对人体大脑无害的麻醉最佳选择,他也从化学试剂诸多搭配中选择出了最能抑制癌变细胞的浓度组合。那时,他16岁,清瘦的他在陶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对她格外照顾些。
接下来的10年里,他们相互扶持。在科研最困难,没有丝毫经费拨付时,他们互相帮衬,共度难关。灵感枯竭时,他们更会互相打气。
基地里的前辈调笑他们,说李弋把陶小兮当小媳妇儿养着。陶兮大大咧咧地笑,李弋也毫不做作,大方承认:我就是养媳妇儿呢!年少的陪伴,终于开花结果。
2069年,社会上对能独立思考的机器人的纷争愈发激烈,保守派认为,机器人一旦拥有思维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可冒进者坚持这是小人之心了,独立思考能使机器人承担更多工作。双方谁都不肯退让,几乎要在讨论会上拔刀相向。
陶兮的实验室里陈列着两台各项功能齐备的机器人,他们一旦被贯注思维,就可以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且各项指标明显优于常人。由于社会争论不休,基地的工作僵持着不敢推进。
谁也没有提前察觉到威尔逊博士的异常。
当天傍晚,威尔逊博士拿着费了大功夫的复制来的陶兮虹膜资料进入了机器人储蓄地,试图将自己的思维灌输给其中一台机器人,妄想使他成为自己的奴隶,好使自己能创造出更大的成就。
威尔逊博士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会在陶兮迷茫的时候和蔼地望着她,他像极了她的父亲般性格。或许是最近各项压力纷至杳来,资金周转出现了巨大问题,常年有害辐射累加不可逆效应,最后一根稻草则是他的女儿,一个十分可爱、笑起来有酒窝的小姑娘,死于不可控的变异疾病。他不再是威尔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晚夕阳残照似血,陶兮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她拉着李弋,想要悄悄回到实验室验证一下,恰恰碰上发了疯的威尔逊博士。正面对抗不占优势,陶兮潜意识中不愿伤害那个像她父亲的男人,但在威尔逊博士扑向李弋的一瞬间,她拿起了手边的激光武器。她记得红光一闪,自己就晕了过去,什么都没了。
没有黑,没有白,大片的红,无止尽地坠落,不得重点。
当库伯博士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李弋毁了那台被威尔逊博士“沾染”过的机器人,却强撑着不肯倒下,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的记忆提取出来给了另一台机器人,之后才重重倒下。彼时那台机器人已经成功启动,他是李弋,又不是李弋,他的名字叫许清,他记得自己要照顾陶兮,倾尽一切。陶兮手中还拿着激光武器,头部受到威尔逊的出于下意识的攻击,眼角隐有泪光闪过,她安详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而威尔逊心脏受伤,医治无效,回天乏术。
陶兮头部重创,一年后才醒过来,由于治疗药物性烈,抑制了部分记忆,而许清,依照李弋的意愿,他没有被销毁,照顾着陶兮的日常生活。李弋,躺在医学实验室里,众人期待奇迹发生。
只是,五年了,药物的副作用已经消退,那是最后期限。陶兮终有一日会醒来,她会想起一切,可是许清呢?他要怎么办?
当陶兮终于苏醒在实验室中时,看到的是库伯博士的笑脸。库伯博士依然不苟言笑,但现在的他老了一些,反而在眼中多了慈祥。
“陶小兮,你终于回来了,五年的假期,过得还满意吗?”库伯博士越来越像个孩子,之前陶兮还总是被他吓到。
“库伯叔叔,我想,……看看许清。”
“那跟我来吧。”
一路上都是沉默,陶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清,如何面对李弋,如何整理自己的心绪。她心知肚明,既然李弋醒来了,许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不不不,许清陪了她五年,尽管是代替另一个人,可机器人,也是有情感的,人类也不能剥夺。
当陶兮见到许清的一刻,所有的无助、恐慌,统统涌了上来,那个始终和她保持疏离,却尽心维护她的人,那个看起来傲娇冷清却对她关怀备至的人,那个能容忍她最无知年华的人,那个从来不会生病的人,此刻,正躺在那里。
陶兮后退一步,跌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是李弋,许清最后,还是决定把记忆完完整整还给李弋,毕竟,那本就不属于他。
“这个,许清他……你设计的你也知道,本来设定电池寿命是七十年,为了你俩能获救,他启动了应急模式,从华山一路飞来,又强制取出记忆,那一次性的电池耗光无法充电,只能处于休眠状态,最后的五分钟,你……想想什么时候启动吧。”库伯博士也很沉痛,这些年他通过老友心理医生关注着陶兮,也答应帮助许清隐瞒事实。库伯觉得许清拥有着李弋的记忆,而李弋和陶兮是他看着长大的,为基地贡献了那么多,他们理应安静地生活,哪怕只有短短五年时间。
五年相伴,五年厮守,五年折磨,最后只剩下,五分钟的告别。
李弋抱着陶兮,像若干年前一样,他的怀抱更温暖,更有人情味,不像是那位躺在试验台上的机器人般泛着冰凉气息。她颤抖着,启动了电源。她一直都知道,电源在心口的位置,当初设计的时候,她就想过,让每一次心跳,都为了爱。
她的手颤颤巍巍打开了电源,许清的眼睛逐渐睁开,他看到了陶兮被李弋保护着,笑得很舒畅,他说:“嘿,伙计,交给我的任务我可是完成了哦,谢谢你给过我记忆,还给过我陶兮。”陶兮已经泣不成声。
“听着,陶兮,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哭泣,胡乱撒娇的陶兮了,你肩负着重大责任,不能再任性妄为。记着,我会为你感到骄傲。”
五分钟,可以很快,可以很慢,可以是最后的告别。
电量提示闪烁着红灯,轻微的滴滴声愈发刺耳,陶兮懊悔,自己当年为何非要设计成一次性电池呢?为什么机器人不能再有一次重生的机会?那是因为,人类没有,所以机器人也不会有。
陶兮和李弋,看着许清,直到天黑。他终究还是电量耗尽,唯余一幅躯壳了。
“陶小猪,我是李弋,我回来了。”这句话叫醒了陶兮。
她心里是明白的,这些年陪伴她的,是许清,也是李弋,躯体变了,但思想上,他们是一个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的完美爱人。
“等我把报告写完,咱们就离开,离开基地,我再也不会做那种可以灌注思想机器人了,无论好处再多。”
“好,等你结束手头事务,咱们就返回客栈,在华山上,悬崖边喝酒。”
“嗯。”
“那这份报告,名字叫什么?”
“完美爱人。”
机器人三定律:
一、机器人不得伤人,或任人受伤而袖手旁观;二、除非违背第一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的命令;三、除非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