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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华为研发中心智能驾驶实验室,宁哥正在和团队攻克华为ADS3.0目标识别和感知技术,每天除了讨论方案就是做各种场景实验,忙的连喝水和上厕所都要合理规划时间。他已经一周都没有回家了,今天下班刚给儿子通完电话,一下子放松很多。虽然很累,但他入职华为二十四年,早已习惯华为的工作方式和价值观。
昆山三雄磨具厂,脉哥正在机床边赶磨具,今天的任务是10个智能电机配件。机床发出的噪音和磨具废料让他很讨厌,但今天完不成任务要扣100元,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汗水已经浸透他的衣服,他那张有些发红色的脸,在汗水和磨具废料的混合攻击下,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郑州绿地中心A座18层300平的办公室里,我一个人正在修改焦作双塔探索中心投资协议。这已经是我修改的第五版协议了,今天老板刚提出几点意见和建议,今天必须要修改完。明天让老板确认后发给焦作市文旅局,争取尽快把这投资协议签了,这是我到公司的第一单业绩,决定着未来的升职和加薪。
我们三是堂兄弟,脉哥比宁哥大一岁,宁哥比我长一岁。我六岁那年的秋天,二哥带着我们三去黑龙小学报名上学。我们一起上学的事我已经没有一点记忆了,只记得我一年级上了三年,第一年好像是因为下大雪摔了一跤,然后就不去了;第二年好像是因为数学加减法老不会,然后又不上了。他们两小学上的很顺利,回想起来我算最笨的,小学五年,我整整上了八年。
上小学印象最深的人是我们的校长,一米七七左右的身高,大背头整天梳得非常整齐,身形特别清瘦,不知谁给他起个外号:“老鸡子”。那时候学生素质的确不高,经常因为一点事吵架对骂,骂人的话非常不堪入耳。记得学校有个男生和女生经常对骂,有一次校长惩罚他们,罚站在学校纪念碑前,并且在他两嘴上抹上大便。这件事一直深刻在我的记忆里,现在想来觉得太不可思议。可见那个年代不仅学生素质不高,校长和老师的水平应该也很有限。
放暑假我们经常一起割草,最远的要骑自行车跑到县城边,城边的村子以种菜为主,菜地经常浇水,所以杂草很丰美;不像我们村的周围,每个家庭都养牛,杂草被割很干净,技术不行,半天很难割满一筐草;我们每次割草宁哥的手最快,他的草筐最瓷实,脉哥次之,我的草筐最为柔软。
记得有一年夏天,奶奶家门前的水坑因为长时间没下雨,水很浅。我们脱了衣服在里面捕鱼,先把水一次次的搅浑,鱼因为缺氧就会自己浮到水面,这时候拿网兜很容易逮到,不过那次也没捕到几条鱼。后来奶奶把鱼炕了,我们围成堆在那吃,鱼都吃完了,宁哥非说我把那条泥鳅吃了,在那哭的惊天动地,双脚一直在地上蹬,地皮都被蹬破了一大片。
那时候看电影也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娱乐活动,有时候晚自习放学,我们还偷偷跑去看电影。记得有一次去邻村看电影,那晚放的其中一部片子是《画皮》,特别是到撕去人皮的那个画面,场面一度失控,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以及男人的口哨声不绝于耳。那应该是小时候看电影记忆最深的一次,回家的路上大家还在讨论电影的惊恐情节以及下次去哪看。
我考上乡中重点班那一年,他两已经上初三了,正好我们教室都挨着,记得有一次晚自习我发高烧,难受的不知怎么办,就到隔壁找他们,那晚他两把我送回家然后又返回学校。那次是父亲带我去看的医生,打了几天吊瓶吃点药,然后就好了。父亲是一个不会表达而且比较温和的人,那次我满满的感受到他的爱。
我们家离学校有二里多路,每天早中晚都步行回家吃饭,路上来回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大部分同学路上都在闲聊或打闹,我记得宁哥经常带着书,抽空就被背一段。我们有个邻居叫王立田,头发略带自来卷,眼睛不大,皮肤很白,每次周末经常在家里做各种物理、化学实验,和宁哥同班,学习非常好。我叔安排宁哥回来住他们家,让他两有更多相互学习的机会。那一年宁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我们县第一高级中学。
我上初二的时候和脉哥成了同班同学,据说是为了打好基础,他在上完初三后又回初二再上一边。记得那年他很努力,每天时间安排的紧张合理,除了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像我初二那年是我玩的最开心的一年,交了几个朋友经常一起嬉戏打闹,其中亚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两一起睡、周末一起回家和上学,还有清友和红星。那一年我好像没有一点学习的压力,一直沉浸在友谊带来的快乐和迷醉里。
那时候除了玩就喜欢看电视,特别是春节期间总放一些武侠剧,记得我们春节串亲戚吃完饭就急着回家看《侠客行》,当时条件很差,都是黑白电视,天线也不正规,有的好像是用啤酒罐做的。看电视的时候需要不停的转天线,转到合适的位置,电视才会清晰些。宁哥考上高中那年春节前,我叔特意买了台电视,算是奖励他,让他放假回来的时候随便看。
有一年暑假,我们一起去沙坑洗澡,沙坑在我们家正南方有二里路,是村周围唯一一个沙地的池塘,夏天里面生很多水草,绿糊糊的看不到水底,总传闻有人在里面看到过奇鱼怪兽。那天宁哥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在一个城市里有一个酒吧,老板请的一个侍者是个美女机器人,每天服务顾客并陪一些客户喝酒;其中有个顾客爱上了他,但老板怎么可能会同意,就一次次的拒绝了他。有一次那位顾客就在酒里下毒,因为侍者喝下去的酒每天老板总是回收再出售,所以那位顾客再来的时候发现美女侍者没事,反而喝酒的时候被自己的毒酒毒死了。”脉哥随即就说他是胡说八道,那个年代这样荒诞的故事加上沙坑离奇的各种传闻,那天的澡洗的挺紧张,汗毛一根根都扎在水里。
1995年秋天开学,宁哥考上了华中理工大学,脉哥去上了南阳三职专,而我虽然美术专业成绩过线8分,文化课成绩也不错,但还是落榜了。最后我去上了二高,上高中的时候学习压力真大,本来我上高中的成绩差二十多分才能达到录取分数线,在随后的文化课学习中没有找到任何优势。那时候我们经常通信,宁哥在信中给了我许多的鼓励和关于学习的方法,也就在那时候我就发誓,也一定要考上大学。
那几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放寒暑假,我们又可以在一起胡说八道,宁哥大学的所见所闻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好像从那时候起,发现脉哥变了,放假回来总是呆在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和我们在一起瞎混。印象最深的是,他用一块泡沫做成电脑键盘的模样,没事的时候总在家里练习指法,我们那时候总觉得很好笑。
后来才知道脉哥在三职专也很努力,我在南阳学习画画的时候去过他们学校,不是很大的校区规划的还不错。记得我高三那年,他又考上了焦作大学中文系,然而学历和知识的增长并没有让他变得豁达和智慧,反而更像契诃夫笔下《装在套子里的人》的别利科夫,假期里大部分时间自己呆在家里,对我们那个年龄感兴趣的恋爱和新鲜事没有一点兴趣,很少再和我们做推心置腹的交流。
宁哥大四那年寒假,初三我们去姑爷家串亲戚,姑爷是个爱喝酒好闹酒的人,那天宁哥出主意,我们喝完酒偷偷吐到茶碗里,就这样在我们几个堂兄一轮一轮的作弊中,最后终于把姑爷喝倒了。那不仅是我们的胜利,也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胜利,因为我姑爷关于喝酒对我们家族向来都是嘲讽和鄙夷的态度。次年再去的时候,我们的伎俩已被姑爷识破,那天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成了喝酒的主力,姑爷一直说,看来你们王家门风真的变了。可惜那天下好大的雪,回家的时候迎着风,没出他家多远我就醉了,一头栽倒在路边的车辙水坑里,后来是姐夫开着拖拉机把我拉回去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醉。
宁哥高中时候谈个女朋友叫赵立夏,离我们村又七八里地,学习也非常好;我记得她留着干练的短发,五官也很端正,两人一直聊的不错,我们三在一起经常向他请教恋爱的经验和感受,后来据说是因为赵立夏家姊妹太多,最后两人大学时候分手了。
我考上南阳理工大学那年,宁哥去深圳华为工作,我们之间信件往来早已中断,脉哥继续在焦作上大学。他早毕业我一年,听说毕业后找人去了南阳市一家机械企业,因为工资太低辞职,然后又去了郑州,不知什么原因又回来了;从那时候起,他开启了在工厂做基层工人的历史。而宁哥在华为据说已经月薪近万元,那对于当时农村一家人忙乎一年也没有五千元的收入来说,简直就成了一种奇谈。
我上大二的时候也恋爱了,我和女友都算第一次正式恋爱,我们在一起一星期确定了恋爱关系,在学校谈了两年,毕业几年我们就结婚了,一起在郑州生活、打拼。脉哥的媳妇是在老家经人介绍结的婚,他媳妇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性格豁达开朗,在一起生活多年生了两个孩子后,因为家庭内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让他们还是分开了。
宁哥是我们整个家族兄弟中最优秀的,他媳妇是刚去华为时候的同事,厦门大学的研究生,后来又读了博士后,她可能是我们家族里学历最高的了。后来因为深圳天气的原因,他们定居在上海,结婚有了孩子后我们见面越来越少。
我毕业后一直在郑州,这些年经历屡次上班和创业,行业涉及广告、金融、互联网、科普教育等经历颇为丰富,到头来发现没有任何竞争力,这两年生活过的一地鸡毛。脉哥虽然经历离婚、再婚,但踏踏实实在工人一线搬砖,手头非常殷实,而宁哥在华为工作二十多年,早已经实现财富自由。
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堂兄弟,随时年龄的增长,见面和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在经历过的前半生,大家看到的就像是长出水面的荷塘,有鲜花也有绿叶。而深藏在淤泥里的根谁又能想到它到底经历了什么。像脉哥,多数人看到的是他的窝囊和不幸的婚姻,而他的殷实和在工厂里经历的种种心路历程谁又能理解。而宁哥大家更多看到的是华为平台和财富自由,而华为那么多员工猝死和跳楼的工作压力他又是如何面对的。
人终其一生,不是在经历痛苦和磨难,就是在享受欲望和满足,而工作不过是为其提供保障的一条绳索。几乎所有人都希望有一条更粗的绳索,能为自己和家人带来保障和富足;殊不知这个世界的财富早已经被分割,而普通人只能得到活着的权力。
王阳明终其一生最后就留下两句话:“我心光明,亦复何言”。而作为普通人我想说:“保持从容,何惧明天”。
2023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