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12-24，23：50

陈松石俯身把胸前的工卡往公共飞行器出口刷，没等闸门全开就冲了出去。

满街的橱窗已经贴满了红帽子的白胡子老人，人行道上还有套着圣诞老人玩偶服的红胖子，后背的包裹里背着传单和廉价糖果。

陈松石被一位倔强的“圣诞老人”拦住了路，左右走不开，只得拿了传单以示投降。

传单上写着“愿望成真”之类的祝福，人类即使在存亡的时刻，仍然会升起过节的兴味。

他进研究所大门的时候刚刚正点，换好衣服急匆匆往实验室走，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门口常年喷泉的小池子，不知怎得今天居然没工作，一团锦鲤全攒到水面上来了。

陈松石刚进门，左右的工友就围上来了。

林逸，庞特.吴几个年长的老教授都在场，局促地搓搓手，忙不迭叫陈松石坐下。

“松石…你来看看，是不是成功了？”林教授盯着陈松石的脸，莫名地叫人看出一种凄惨来，那是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

陈松石向在座的几位点了点头，凑到显微镜旁边——这是个四面墙壁都是高能级的实验室，模拟极恶劣的强辐射环境，因此房间里总散发着蓝幽幽的光。

助手把算好的基因组数输入超脑，原子级的小机器人接收到命令，按照顺序开始在死细胞里面书写基因编码。

陈松石按下探测电流的按钮，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一直在颤抖。

屏幕上先是跳了一个刺激电流的最高值，尔后开始骤降——庞特金色的头发已经全部打湿了，他扭过头，不敢看最后的一幕。

陈松石看见屏幕上稳定的10安培，几乎以为自己在梦里，他听见四周传来不真切的欢呼声，还有老人捂住嘴的呜咽…

“生命，有救了。”

他们做着上帝的工作，从无机物中生出生命来，而今天注定会被载进史册——如果人类还存在的话。

2028-12-24

陈松石那时候还不大理解“悲剧”的意义，在他眼里人类总是很快乐的，好吃的食物，永远不完结的电视剧，如果父母亲不忙的话，还有假期的迪士尼。

他想自己长大之后肯定要做一个野外摄影师，周游世界，用摄像机拍雾气里面的小动物。

可是那个圣诞，人类生活突然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的频道都在轮播一则消息：距离太阳系约50光年外的一颗星熄灭了，最开始它并没有引起注意，但是当它塌缩成质量无限大，体积无限小的黑洞之前，它内部的聚变并没有完全消失。于是那颗星星以极其绚烂的姿态，在空茫的宇宙里释放出最后的能量。

而那强辐射到达地球之后，所有生命体都会遭受到洗劫。

地球会回到36亿年前的状态——只是空茫的一个无生命体，在宇宙里面做着规律的公转自转。

人类要完了。

国家是在这件事发生的五年后开始灭亡的，先是各大洲的联合组织建立，再是科学界讨论不完的知识会，到最后国防的力量几乎全部用来寻找人类出路的时候，国家也就顺势消失了。那时候艺术近乎停滞了，所有的人类都在从事生产和创造，温饱之外的日子都在求生存。社会是将沸腾的水，政府所有的举措都是冷却剂。

2058

陈松石觉得自己衰老是从失眠开始的，倘若不借助药物，他已经很少能够睡着了。

但是好歹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最早开始实验的时候，研究所并没有收到太多重视，许多的研究人员都是各个国家“搜刮”来的。政府的经费和先进设备大多用于防止辐射和太空航行——陈松石看着电视里巨大的幕布和数不清的飞行器，几乎要笑出来。

前者看似可行，但一旦投入进去就会发现几乎是个无底洞：纳米级的材质要求，地球重力，强防辐射，无论达到哪样，时间都远远不够。

而飞行，往哪里逃呢，人类抛弃母星向远处航行，但是很快又会被光追上。如果有幸克服光的话，那么时空的奥秘之钥也就在手指间，大概也不需要再放这劳什子“地球征战”。

这不是征战，这是对地球生物单方面的屠杀。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对于逃生失去希望，而是生出一种别样的盼望来。

不管怎么样，请留一些生命下去，哪怕从1开始。

二十年的时间，研究所从第一个耐强辐射人造细胞的诞生到第一株苔藓类植物的产生，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人，有的是因为年老去世，有的是因为研究所日渐上调的辐射——他不知道那些培养皿里面的小东西能不能承受住二十年之后的那阵洗礼，只能够把所有的条件达到苛刻。

他们做的是违反宇宙规律的进程，生生把亿年的进化论搬到这个地底下的实验室里面来，像是在上帝的果园里偷窃。

银河纪年

旅行者又讲起智能体起源于人类培养皿的时候，满座的银河系星人全笑开了。

1级智能体都知道生命是地球母星46亿年左右产生的，人类只是个志怪文学里面杜撰的人物罢了。仗着某块土壤里面的高密度合金就判断智能生命的存在未免太草率，何况星际旅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还不如相信是远方星系的其他种族在智能体出现之前放下的呢。

满桌智能体又簇拥着旅行者讲起其他星系的好玩事迹来，讲到点燃超行星能够影响之前时空的事情忍不住拍手叫好。

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