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间变成了预言家,我知道明天干什么、我还知道后天干什么、连他妈下个礼拜干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我想了一下自己的未来,按照四维空间的变量看的话,二十二岁出头的时候,我应该会和贵枝结婚,然后生个孩子,然后赚钱,再生个孩子,继续赚钱……像流水线一样的生活。
我走到院子外面,来到表哥的自留田里面,几只黄牛正在嚼着草,满嘴的白沫。我坐在了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眼睛盯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太阳。抽完烟之后,我熟练的弹出烟头,起身的时候我觉得屁股上带起了什么东西,于是顺手一抓,一种潮湿的粘腻略带粗糙的手感,我迅速转过身。
“操。”我坐在了一坨新鲜的牛屎上面,这让我异常愤怒,我想找个硬的土块丢过去,但是沙质的土壤什么都抓不住。情急之下我抓起一把干草丢过去,但是很无奈,它们像仙女撒花一样的散开了,有些粘在了我沾满新鲜牛屎的手上。我似乎感觉到对面的牛在咧着嘴嘲笑我。
我跑到马三家的鱼塘边,漂掉裤子上的牛屎。穿着裤衩狼狈的回到表哥家里。
“妈,我错了。”我低头说道。
“你哪里错了?”
她意味深长的问我。
“妈,我这几天仔细的考虑了一下。我已经长大了,挺后悔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的学习,老让你操心。我不打算去复读了,不适合那个环境,早晚都要出去闯社会的,不如我现在就去。早点积累些经验,多一个人赚钱也能给家里面减少负担。”
她看起来非常难过,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我不敢直视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好默默的走开。
暑假开学的时候,胖子坐火车去了他的大学。秋天挺忙的,这一段时间妈妈已经教会我怎么耕种。上学的时候,家人从来没有让我干过农活,这段时间让我尝到了无奈与煎熬的味道。眼前的土地仿佛没有尽头,后背上是火辣的太阳,几乎榨干了我身体里的水分,浓稠的血液在血管里拥挤,几百万年进化出来的散热系统失去了作用。
表哥是舅舅的心肝,从他出生第一天起,舅舅就在攒钱给他娶老婆。没有去上大学舅舅也没有特别悲伤,舅舅亲自设计了表哥的婚房。院子里种着各种果树,现在正是硕果累累的时节。这是一座二层的小楼,前面贴着最具中国新农村特色的淡蓝色瓷砖,侧面是安藤忠雄先生最钟爱的清水混凝土墙面,这里可以看到材料本身的肌理与美学,整栋楼体现了蜜思凡德罗先生少即是多的精神。唯一花哨的地方是几个窗子用了巴洛克式的,从这个方面说明这个世界的隔阂在逐渐的缩小。
在荒蛮的乡村里面,一个为了儿子娶老婆将自己积攒了将近一辈子的东西一起释放出来的中年人身上,我看到的是生命与创造力的迸发。比起那些没有自己灵魂,混迹于各种场合的,来不及弹掉已经一周没有干洗的西装上从油腻长发上滑下的头皮屑,下巴上面几根稀疏的山羊胡,连中文都讲不好却要每句里面都要加进几个英文单词人,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有些人尽管过的艰辛却能够为自己活,有些人十里洋场、前呼后拥确只能称得上是山间芦笋或者墙上芦苇。那时舅舅成了我的偶像,也是我的动力。
记得中学英文老师的英文名字Fisher。他特别喜欢挂着帆布的腰包在上课的时候,当时他让我们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为了给自己起名字,我偷了爸爸打麻将的钱去镇上的放映厅里面看了好多好多电影,最终我也想好了自己的英文名字JJ-Jim-Jones。我还挺有成就感的,英文老师也特别喜欢,还表扬了我。每天背课文的时候我总是被特别的关照,我花了大量时间在背课文上面。最终我也只能背英文课文,数学科目成绩一塌糊涂。这印证了那句耶稣的预言,“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假如我不叫JJ-Jim-Jones,或许我能考上大学。再仔细想来,这也是我帮美国哥们在学校教育的领域里验证了Lorenz方程,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我的心里就有浓烈的满足感,就像咬了一大口豆腐卤后口腔里那种顺滑的感觉,深沉而浓烈。
若干年之后,当我变成了一个背负生活的深沉少年。买菜的时候我发现菜市场卖鱼的小贩特别喜欢用腰包装钱,这让我想起来了中学时候的英文老师,难道他下完班还要去市场卖鱼吗?他有一张很阳光的脸庞,充满磁性的声音,卖鱼的话生意肯定不错。我忽然记起来他的英文名字,是不是一开始他就想告诉我们什么?生活或许注定是艰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