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沙漏

                  ——致我们逝去的童年

好像人越大,越容易回忆以前的事情。

它们像电影,穿插在日常生活中,断断续续的在脑海中浮现。它们有的一闪而过,短促却深刻,是常常被现有经历勾起的印记;有的洋洋洒洒,仿佛流水,记忆的闸门一旦被开启,便不由自主,倾泻而下;有的则是新加入的旁白,记忆中的片段在时间的冲刷下,历久弥新,很多事情只有当你站在岁月长河中向后望时才会显现。时间是一把良药,它让我们看清来时的路。

可回忆像沙漏。记忆中的内容存在于我们感性的思绪中,自由地流动,无论它们曾经或者此刻在容器中有多满,都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沿着缝隙于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地流走。

所以我要接住它。

还记得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和c成了同桌,她也是我小学第一个认识的同学。我们的关系用那时写作文很爱用的一个成语“形影不离”来形容最贴切了。我们会在课间操时间跟在高年级队伍后面做操;会跑到灌木丛里将蒲公英种子剥开,把它们拿出放飞,自以为爱护动物;会取笑政治老师眼花,在做练习册时故意将字写的很轻很小;会在无聊的讲座中间不断地从后面溜走,上一百回厕所;也会互相讨论问题,考试时暗暗较劲。

有一次我们如往常一样在课下闲聊,她忽然问我:“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么?”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会!”“那好,我们拉勾!”我们将小拇指勾在一起,“拉勾上吊100年不许变。”手指用力地晃动,形成一个结。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在手指上闪耀,镀成金色。

那时的友谊多纯粹。

小学生的想法很直接,世界是非黑即白,非我即彼的。就像动画片所呈现的那样。哪吒是英雄,自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理所应当受到万千宠爱,纵使遭遇许多困难,但最终也会有一个完美Ending。女娲是恶魔,它十恶不赦,就该遭到所有人的唾骂,粉身碎骨,受到正义的惩罚。

交朋友也是如此。

有一次,朋友x在课间跟我说:“你最近又跟J玩儿了吧?那行,以后别跟我玩。”我赶忙解释:“你们都是我朋友,我一样跟你玩。”可她态度坚决,“你少来,跟她玩儿就不能跟我玩。你明天把我给你东西还给我。”我解释无效。于是回家,将她送我的记作业纸、卡片、笔等所有东西收拾出来,第二天全部还给了她。

可年少时的矛盾像一阵风,在我们的生命中呼的吹来,一带而过。没过多久,我和x又一起谈天说地,像以前那样分享彼此的玩具、用品。之后她又因为看到我和别人走的近而翻脸,强制我将她的东西全部奉还。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我们的校园生活中,尤其是女生之间,一定少不了那些勾心斗角的精彩戏份。女生,一种奇怪的生物,天生就有数不尽的小心思,尤其在童年时期,完全不加任何遮掩地展露无遗。

这种事情太多太多了。

就拿F来说吧。

她长相出众,教师子弟,还会弹电子琴,有时会请假参加比赛,可以说自带光环。因此时而激发一些同学的嫉妒心,而我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所以每每这个时候就成为了一个中间人。

小学时候经常布置做小报。我们勾勒每一个花边,设计不同的版面,涂各种各样的颜色,每次都要耗费一天的时间。可有一次F居然将打印的图片贴在了小报上,彩色的图片,清新脱俗,层错有致,的确很出众。可是凭什么,最可气的是,这张小报居然还被评为优秀作品,要张贴在教室里。同学的不满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张贴小报的任务由我、c、J完成。我们按顺序将它们沿着教室墙上白绿两色的分界线贴成一排。当贴到F的小报时,恰巧看到F经过,这时,c故意提高音量说:“看这张打印的,效果就是不一样。”J连忙附和,“就是,我们辛辛苦苦做的,人家多轻松高效。”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F在一旁望着我们这边驻足,小声地提醒她们:“别说,她听到了,”可她们朝我使了个眼色,继续评论,释放他们的快感。

女生之间的那些小九九永远也说不完,如果要将它们串起来,连成线,能绕地球一千圈一万圈都不止。它们好像星星,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银河,一闪一闪,照耀着我们的过往。

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关于Y的故事。

Y与F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是五年级跟随父母从农村转到我们学校的,举手投足间不免透着一股“乡土气息”,再加上她在开学初期屡次模拟考试中进入“满分阵营”,不免又成为了同学们的眼中钉。

事情爆发在一次体育课上,小学尤其是后期的体育课基本都是自由活动。同学们三三两两组合,或做游戏或闲聊,只听J在人群中嘀咕着:“我刚才上厕所,看到Y用手擦屁股,已经好几次了。”此话犹如一颗炸弹,立刻在人群中引爆。许多同学闻声前来,聚在一起,越聚越多,形成一个圈。

我一开始也参与其中,说了几句“你真的看清楚了吗?真的假的?”诸如此类的话。可后来围观看戏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语气也越发戏谑,宛若置身风暴中心。我顿时失了兴趣,从人群中抽离出来,往操场的另一个方向走。

走着走着,碰到了Y。她看到我,说:“你怎么一个人?要去哪儿?”我起初看到她有些尴尬,但之后立刻隐藏起刚刚经历那件事情,说:“没事干,咱俩一起吧。”于是我和她坐在篮球架边儿上,闲聊,聊着聊着,她就说到了自打她转学以来,同学们断断续续对她的指手画脚。

我们总是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做的许多事情别人不会知道,可偏偏对方一清二楚。

听着听着,我心底那份怜悯越生越大,就像气球,注入体内的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我没忍住,将在操场那端的情形告诉了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被蒙在鼓里。Y听后一惊,眼眶一点一点地湿润,泪水开始慢慢地往外溢,停顿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你也相信吗?”我说:“当然不信,我告诉你的意思就是让你不用理她们,他们常常做这种事情。”她的眼睛一眨,泪水嘀嗒而下。我递给她纸巾,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她仍在自言自语地抽泣:“谁会用手擦屁股啊。”眼睛红肿着,委屈又带着一丝愤恨,泪水划过脸颊,在那张其实很秀丽的脸上留下几道泪痕,实在令人心疼。

下课铃响了,我们背起书包往校门外走,一路无语。她仍在抽泣,思绪还在不断重播着着那件事,我心里也同样五味杂陈。

年少时我们如焰火一样释放燃烧自己的情感,不计代价,可现在,我们都学会了克制,收敛自己的锋芒,懂得尊重别人,在不同的场合熟练地变换着语言、表情,拥有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

我们都曾犯错。

童年怎么能少了男生的身影呢?那个时候男女生之间没有什么隔阂,常常在一块不分你我地玩。丢手绢、迈大步、捉迷藏、扔沙包、跳蹦蹦床……游戏丰富多彩。所以现在每当想起这个时我就很庆幸童年时期电脑还不普及,否则,会失去很多乐趣。

我在小学时期,犹以四五六年级为重,有一个关系很好的男生,就叫他Z好了,因为他偶像是周杰伦。

我们曾在上课的时候偷偷传纸条,被老师发现后Z机智地上交了同样正在传纸条的R的纸条,侥幸躲过一劫;

我们曾在放学路上去公共厕所时,忽然看到里屋飘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吓得赶忙往外跑,从此每当看到WC的字眼就想到桩“WC事件”;

我们曾在无数个周末去彼此家玩,美其名曰写作业,实则在打电脑游戏。那个时候很流行玩4399小游戏,其中,我们最喜欢玩弹弹堂,双人版,虽然我们是一方,可是却在很多时候出其不意地故意炸对方一下;

我们也经常互相借书看,不过大多数都是我借他的。他家书很多,杨红樱的系列,《笑猫日记》,《淘气包马小跳》等,郑渊洁的皮皮鲁系列等等,它们成为我童年很珍贵的财富。

我们曾为了去家对面8650部队的活动室玩,爬偏门的栏杆,但最后无奈因为我爬不过去,被保安看到,呵斥轰走;

我曾帮他罚抄课文被身边朋友骂白痴,可依然手不听指挥地抄着;

他曾在我过十二岁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零用钱买了一个多功能台灯。

……

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可毕业就是告别。我们在不同的中学上学,有了各自新的圈子,偶尔会在QQ上嘘寒问暖一下。

再见已是高三。

那是清明节假期,他们学校放假比我们早一天,然后他来我们学校找他和我同班的发小玩,顺便来看看我。临近高考,我正在座位上做着数学卷,这时,他的发小拍了拍我的桌子,说:“Z在门口找你。”我一惊,思绪瞬间坐上了时光车。我走到门口,看见他在楼道里倚着栏杆站着,他长高了,也瘦了,和童年时那个白白胖胖稚气未脱的男孩有着很大的区别。我突然有些恍惚,愣了几秒,但很快恢复了理智,对他说:“什么时候来的?”他回答:“刚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又是一惊,感觉自己在穿越,仿佛眼前的他并不是他。之后又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彼此的近况,然后他说:“你怎么不长个啊?”露出标志性的微笑,我这才觉得很亲切,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恍如隔日,一个略显陌生的脸,说出了一句熟悉的话。

我们的脸上,写满了时光的印记。

我们之间,隔着整整六年的青春,怎么跨也跨不过的青春。

可就算时光蹉跎,岁月荏苒,熟悉的人依旧会很熟悉。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吃到了家乡菜,虽然久未品尝,但是当那股味道传来,顺着鼻尖进入喉咙时,那份独属于你的记忆中的香甜依旧那么沁人心脾。

记忆是很奇妙的事情,它可以冲淡很多,也可以抹平很多,但完整无损地留下来的,都是最珍贵的人和事。

风吹雨成花,云翻涌成夏,可那年那时的我们,一如往初。

说到男生,我还想到那唯一一次和男生近距离接触的交谊舞。

全校大型的活动,最后要选出男女生各五十名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起初,每个班要出二十名身高均衡的男女生,我也在其中。

我还记得我第一个舞伴是邻班的班草,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开始并不认识他。跳舞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牵手,男生绅士地将手伸出,做出邀请的动作,女生缓缓地将手放上去。

虽然男女生平时玩得很欢,但却是第一次要做这种正式的动作,于是瞬间“哇”地惊叹声弥漫开来,男女生们微红着脸,有的小心翼翼地尝试,有的则迟疑着久久不肯做出动作。排练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有些刺激,有些羞涩,像极了初升的太阳。

后来排练步入了正轨,随着比赛时间的一天天临近,刷人也越发残酷。

一次排练间隙,老师微笑着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你想不想跳这个舞啊?”我向来实话实说,于是脱口而出:“不想。”这时老师稍显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了下来,但依然面容和蔼地说:“那这样,你先回去,之后如果我们有需要再通知你,好吗?”我点点头,和另外几名同学一起离开了队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说到男生缘最好的女生,那一定非F莫属了。她相貌出众,活泼大方,很受男生的喜欢。我每次看《甄嬛传》,都觉得她很像刚入宫的甄嬛,个性开朗且做事有自己的态度,身边从不缺少大批的朋友和追求者,以至于我在她身边会有时会觉得自己像安陵容,不自觉地就会被冷落。

可我了解她,从不记她的仇。

在我们班,单单数给她写过情书的男生就好几个,传纸条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乃家常便饭。每每上课,总能听到后面传来男生的声音:“麻烦给一下F,”于是时间长了,便形成了一个专属通道。起点在变化,可终点永远都通向F。

这些男生里,大多都是一时兴起,他们乘着年少青涩的船,驶向F的彼岸。

可L不同。

初中中考考实验,榆次的考点设在我们学校。听x说(我和x中考在一个考场,世界好小)L考完以后还跑到我们教学楼里找F所在的教室(我和F初中同班),最后当然没有找到,不然这故事我也不可能后来才听说。

但L对F日复一日的思念不假。

他在初中这几年间就断断续续地联系着F,关心她的近况,询问她的态度。可F只把他当做朋友,聊得投机的朋友,除此之外,并无他想。L在被拒绝多次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年少的爱恋总是这样不疾而终。它匆匆而过,映着多少情窦初开的脸庞。

前不久,我与F在QQ上聊天,我无意间问她:“小学那些男生,你真的没有想过他们吗?”她停顿了片刻,回复道:“想什么?”她是真的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这就是我与她最大的不同。她大大咧咧,只在意她自己在意的事情,而我,只要有谁对我哪怕有一丁点的好,我都可以记一辈子。

岁月如烟,似水流年。

回忆的闸门开启,便收不住了。

就暂且先写到这儿吧。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他们是我生命中的花儿:我小学第一个朋友c;联系一直没断过,现在还常约出来玩的F;虽然经常说人坏话,可本质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可爱的女生J;最志趣相投的同桌N,(我们都是兴趣爱好偏男生的女生,不喜欢毛绒玩具、芭比娃娃,热衷于拍卡,喜欢看英雄主义的打仗的动画片,常常在空余时间画打仗的战略图,分别布置自己的区域,这是地雷区,这是炮弹,这是粮库,互相进攻,玩得不亦乐乎);还有Z、x、Y……他们在我的世界里,静静地绽放着。

我常常觉得我们像拴在一条线上的风筝。虽然飞去不同的天空,欣赏着不同的风景,飞行轨迹也早已千差万别,可我们飞过彼此的天空,留下印记,在线的相互作用下,时常记起,轻轻惦念。

如此,足矣

我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有那么多记录童年青春的小说存在。

它,是永恒的美丽的主题。

它虽然荒唐,却荒唐地可爱,是“想起来可爱可怜可歌可泣可是多怀念”的美梦;

它虽然青涩单纯,却不计前嫌,是“绿草地的露珠,蝴蝶四处飞舞”的纯真岁月;

它虽然无知鲁莽,却饱含一腔热血,是“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的勇敢;

最后,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如果回忆是沙漏,那么这些人和事就是留下的珍珠。它们附着在沙漏里,在水长年累月地冲刷下,日渐明亮,闪着光泽。

照亮了,我们那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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