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九章:鸳鸯蝴蝶双双飞(六)
“……”
“呼……”
当所有的回忆都随着这一声悠长的叹息随风而逝,所有人的思维沉醉在那样一场残酷的生存中,逃脱不得。
十年,时节平措重见天日,十年里的每一月,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个秒数,每一次和着血肉的痛楚,都不曾让他忘记,在世外还有一处属于他的绿洲。
树荫下,是一位婀娜窈窕的女子,依着她的小腿边的是个男孩,还是一位公主呢?
时节平措的目光如水一般撩拨着澄默时节的细长的头发,带起一丝他梦想中的柔软,他的心也柔了,愿化作一泓碧波将这个稚嫩得有些羞怯的小女孩紧紧的拥在怀中,托起,变做一只水中的荷。
皇宫的后花园,是时节平措经常光临的地方。
那时他还叫江流儿。在他的身边,从不缺恭迎,颂赞,阿谀,世上的一切只要他想要,总能得到,他该满足,如今虽仍偶有战火,但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江之国的国君的斗志被狠狠挫败了几回,渐渐也消了称雄之心,安居于一隅,自得其乐。
但是江流儿还有些不满足。
荣华富贵,豪奢无度,莺莺燕燕,美色如云,这些在他的眼里似乎已没了以前那样的吸引力,他就像个喜新厌旧的薄情郎,变换着各种花样来填补自己心中愈渐空虚的生机。他真怕自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一具被一成不变的生活折磨到干涸的胴体。
索性,还有一位知心的小太监懂自己的心思,不时从宫外寻得一些有趣之物,讨自己的欢心。
那一天,就是他提议出宫,一个江之国未来的储君怎能没踏足过自己即将拥有的的广阔天地,江流儿心动了,人兽接龙之战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各国分庭治理,除了交壤处偶尔爆发一些摩擦,整体还是一片平静,所有人都受够了战争,即使是那些好战分子,怕是也没有了充足的兵源和斗志。
“所以,殿下现在大可不必再遵守国王的禁令,现在正值春季,到处繁花似锦,人流如织,稀奇好玩的不胜枚举,多到就算小的每天为殿下变换一百种花样,直到小的死了也还数不尽。”
小太监的话里有一种诱惑力,正中江流儿的下怀。
于是,二人背着宫中所有人的目光,乔装打扮出了皇宫。
果然,宫外真如太监所说,是截然于宫中的乐趣所在,凡凡种种,再普通不过的玩物在江流儿的眼里都像是有了鲜活的生命力,甚至,他能在街头因讨价还价引起的一场斗殴里找到大笑的种子。
换来的自然是别人异样的目光。
江流儿无所谓,这样反而更合他的心意,恣肆,不羁,管什么规矩条理,抛去抛去。
世上虚名无所累,
不胜人生一场醉。
江流儿从中寻到了极大的宽慰,心情也渐渐的舒朗起来,从内到外的释放着澎湃的活力,再也不是那个蜷缩在后花园枫晚亭里的阴郁孤独的王子。
于是,他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脚步也越来越远,江之国的领土,大半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他还心喜,悲剧却已如影随形。
小太监被人收买,每一次的出宫其实都是为了麻痹江流儿的戒心,等他察觉到自己走进了一个没有前路的谷地的时候,身后已被杀手堵截。
兽族化而为人,虽然意念上不如人龙一脉,导致法术的修行稍有不及,但他们比人龙一族多的是天赋还未曾退化的兽之力量。身为一国储君的江流儿自然也是从小修行。一双手如有千钧之力,一招击出,总能叫一人倒在自己脚下。可这些杀手无疑都是抱有死志的凶狠之徒,源源不断就像浪涛一样的涌上,倒下,还有人,再倒下,总有人。
江流儿想要生,而生机眼见已离他远去,就像当初他抛弃的那些玩够了的女子,纵不舍,却难敌他的绝情,而现在呢,主动权在杀手的手中,杀手的绝情比他更甚。
终于,他发动了江之国的禁术——反兽之术。
这是一种逆向修为的秘术,实为每一族天生所具备的能力,但因为兽族现在早已摆脱了上古蒙昧的野兽形态,修成人形,此术便成了无人再愿意去修习的禁地,但王国之主还会拿它当作一种象征意义的传承。
江流儿使出了专属于水兽一族的反兽之术。
——深海之主。
人的形态被某种咒语光环环绕,构成天然屏盾。光环之中,诡异的突变正在杀手们的眼中升起一丝恐惧。
江流儿的皮肤就像是被沸水烫伤似的鼓起许多的水泡,水泡在翻涌,撑起他的皮肤做着残怖的增生,人形越变越大,两条手臂分化变做四条,四条又变化出八条,蜿蜒而扭曲,布满了渗人的疙瘩和桌面大小的吸盘。腕爪四飞,中间露出江流儿的本来面目。
四对露着凶光的眼珠竖着排布在柔软无骨的丑陋脑袋上,利齿如棘,分作两排,咆哮中喷吐出绿色的口涎粘液,粘着人身便立时被腐蚀成一滩黑水。
所有的杀手想来都没有预见到这样的险情。
江流儿,竟变成了一头八爪怪兽。
此时的江流儿已被原始的兽力所扰,全然没有一丝意识,所凭借的只有对于危险做出的本能反应,除了自己,所有人在他的四双眼睛里都是威胁到自己安危的坏人。
舞起的触手就像上帝之鞭,无情的鞭笞落在山石之上,人的身上。这是一场碾压,一场无差别的屠戮。
巨大的岩石在触手的挥舞之中爆为粉尘,所有人的尸体在触手的怪力之下变做粉碎,被狠狠的抽打成一堆肉泥,然后再被带起,散落在空中,纷纷洋洋,如同一场天降血雨归于大地。
再也没有后继而上的杀手了。
除了山顶上这一道炽热的目光,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一回出动的一百零八位杀手虽然并非是门中顶尖之列,但就这么葬送掉,还是令百生的心里极为不快。他没有出手,原还想要锻炼一下这些手下,可却演变成这样有死无生的结局,该他出手了。
正所谓力有穷尽,倒映在百生眼中的那具庞然大物,显然已不如刚开始时候的那样巨大化。江流儿在萎缩,他的力量在飞速的流失。
百生要等一个机会。一个一招毙命的机会。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一点是,江流儿随着兽族之力的衰竭,思维也逐渐回复,虽说与正常之时还差着一些,不过他已看清自己眼下的局面。
——力竭之后,再难有余力行动,若是再有埋伏的杀手冒出来,那自己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濒死的意志总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江流儿扭着丑怪的身体往山谷外蠕动,距离山谷不远处有一条大河。大河通海。
对于水兽一族而言,水无疑是最好的疗伤剂。
百生岂能放过江流儿,身形似光如电,一道锋芒划破空气,往山谷之中扑去。
“好在天佑,我总算回到了水中,百生迟了一步,而我所有的力量都随着阻挡他那凌厉无匹的攻势而耗尽,昏迷在了河中,浪起波涛,我也随着水浪一直漂一直漂的到了你的身边,秋儿……”
江流儿的眼眸中蕴含着足足十年的爱意,浓的像蜜。
一吻,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