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传学院 王子怡
1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耳边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夹杂着时急时缓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他想喊,但是又喊不出口,好像知道喊了也无人应答,很奇怪,他好像知道这世上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心里也在疑惑自己为何这样想,为何这么恐惧,还有一股强烈的悲伤,好像这是应该的,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
突然,他一个回头,发现远处闪起两个红点,他似乎更加恐惧了,黑暗飘散着自己的心跳声,他拼了命地往前,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雾跑去。可是红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2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似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顺便把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很好,没有缺胳膊短腿,枕头上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终于放下心平静下来。
温柔的机械女声响起;“亲爱的彭彭,恭喜你开启新的一天,现在已经是2333年5月13日上午八点三十分了,室内气温26摄氏度,户外气温32摄氏度,紫外线强度…维生素摄入量应为…据监测,你今日睡眠质量不佳,系统为您…”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别吵了,每天早上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
“请您尽快洗漱准备,平复心情,据安排您下午将出席配对宴会,温馨提示,这是您第三次机会,请尽快抓住机会……”
“爱谁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
“根据计算,主人您的肝火较旺,目前处于愤怒抵触状态,为了下午配对率能保证在99%以上,现在将为您播放舒缓的钢琴曲,并为您调整饮食…”
他拿起手边的台灯,往天花板那个出声口砸去。
“警告,警告,32号楼6346号情绪异常,危险系数三颗星。通知安抚队,通知安抚队”
他无力地靠在床头,冷冷地看着冲进来的人。冷笑一声,“你们来得还真是快啊,一群走狗。”
“请您跟我们前往安抚室接受治疗。”说话的明明是人,声音却和机器无任何差别。可是只有床上的男人才能看到说话之人的做作的表情。
“大哥求你别乱来,非得折磨自己吗?”接下来说话的人用唇语跟床上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床上的人缓缓站起来,盯着说话之人的眼睛,从容地向他走过去,低声说了句:“这不是想你了吗?”
“别胡闹!”被挑逗的男人闭了闭眼睛,极力抑制住自己表情的抽搐,避免被机器管家察觉出异样。与机器管家对着干,可不是好玩的。转身,带头出门,前往安抚室。
3
我叫余一彭,出生于2311年。我父亲姓余,母亲姓彭。我家是全社会重点监测对象之一,因为我爸妈有着保存人类劣根思维嫌疑,类似于“返祖”。我又是他们的孩子,当然也有劣根嫌疑。为啥说我爸妈劣根呢,因为他俩向往自由婚姻,机器管家预测他俩配对率为30%,不许他俩在一起。他俩不服,想方设法偷偷结了婚,这可是犯了法,全社会通缉。
因为这个社会要“优胜劣汰”,为了后代一代比一代强,人类给自己找了个“方便”,那就是让机器计算配对率,以此为根据结婚。甚至把这个列入社会通则。所以,我爸妈,犯了大忌。
他们偷偷生下我的第六年,就被机器人发现,抓住去净化心灵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本着机器人守则,他们无法消灭我这个两三岁的麻烦球,就由政府养着了。可想而知,我从小受到的关注有多大了吧。。
可以说,机器管家,是我最讨厌的玩意儿。但是在这个社会,这个可不能说出来,说了就是违反法律,就是反社会人格,就要接受安抚,反正我动不动就要去安抚室呆一呆。
像我这种“劣质人类”,没有朋友很正常,因为机器管家说,我不适合做他们的朋友。只有一个男孩,是我在安抚室认识的。他的父亲是安抚队队长,每次安抚队来找我,他都会在边上。他很单纯,眼睛很干净,到现在也是,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会偷偷的吃我分给他的零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了交流,我们俩学会了唇语。不过他比我规矩,他要办法抑制自己骗过机器管家。对,他也讨厌机器管家。
4
我叫骆文。我的家庭和睦。是社会的模范家庭,机器管家评定的,每年度都会以我们为宣传。因为家庭模范,我也被评为“安全”,所以我可以跟着一些队伍一起出任务。
我靠自己的权限看过一些古书,我发现从前的人们不像自己的家庭,他们不靠系统配对,但是我总觉得他们的家庭比我的模范家庭幸福和睦。从文字影像记录中,我发现他们的父母是自愿配对,看着对方的眼神也是有温度的,他们好像都很关心自己的孩子的每一步成长,不像我父母,把我丢给了机器人,没有问候过我。但是从前的家庭会经常争吵,有的吵完好像更和睦了,有的父母选择分开。我很好奇,这样的不稳定状态,他们为何一错再错。
安抚室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常客,叫余一彭。他可是“社会明星”,听说他的父母是坚持古时人们的自由配对方式,危险系数很大。我觉得他会是我解开疑惑的一把钥匙,于是我便以未来当任安抚队队长的承诺,跟着安抚队去找他。
他比我想象中要精神,他很狡猾。他每次偷偷带到安抚室的东西感觉都很香,他还会引诱我,他说那些叫零食。他教我怎样吃东西不会被管家察觉,没办法,零食真的好香,吃零食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对,跟他一起玩就很快乐,可是这是管家不允许的。
他常常跟我讲他父母的事,虽然他们经常搬家,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但他的家庭生活,感觉与我看到的古时生活没有差别。说起这些,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我不知道安抚室里是什么,但我知道很可怕,因为每一个进去的人出来后,都再也不敢违背管家,除了余一彭。我不忍心看他一次又一次地进去,可是他似乎每次都是故意的,我很无奈,但我也无能为力。他明明是自己要进去,却还每次安慰我逗我开心,我觉得他不危险,我觉得管家错了,这个社会错了。
5
余一彭做了一个噩梦,他看不清梦里的人的脸,但是那种恐惧和悲伤感,让他意识到,他没有时间了,于是他故意招来安抚队。
他看着走进来的骆文,心里泛起一丝不忍,“到底要不要拉他下水呢,他的生活很单纯呢”他心想。看着骆文责备关心自己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有人关心我,就够了,我没什么遗憾了,爸,妈,我来了……”
余一彭笑着走向骆文,安慰了他两句,并很自觉地走出门外。
骆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若有所思。
一行人来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向安抚室,一条路通向一道没有任何花纹的光滑的铁门,没人知道门背后是什么,据说是“机器人心脏”,反正无人敢进去。
余一彭往铁门深深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安抚室,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一定要进铁门。他摸了摸口袋里,爸爸被抓走前塞给他的黑铁盒。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开门。只能寄希望于反机器人协会的老骆。
骆文看着他的动作,眉头更深了。聪明如他,平时古时的谍战片谍战小说还是看过的,他知道余一彭不是单纯的反抗心理,他似乎是有组织,他似乎是要对铁门下手了,他怎么敢这么做,他不要命了吗!
安抚室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感觉不到任何事物。你可以试着闭一只眼,然后用那只闭着的眼睛去看东西。就是那种虚无的感觉,让人窒息。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抚室开始出现一片亮屏,根据你的“心理问题”,智能管家会挑选相关的刺激,血腥材料,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你无法闭眼,无法不看,就算闭眼,管家也会通过传感神经发送到你的大脑。
余一彭何等人也,他可以让自己的大脑与其对抗,也许是从小看多了,产生了免疫。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他一边在心里默默规划着出来后的进攻路线,祈祷着老骆能及时赶到,一边做出惊恐的神色,安抚室的系统没那么先进,还只停留在根据面部表情判断的阶段。他跟骆文一样,都是骗人高手,不过他们骗的是机器人。
也许是激动的吧,余一彭在安抚室里的心情不似往日平静,他有点慌乱,不知为何。等到管家认为他安全系数达标后,门缓缓打开。
余一彭蓄势待发,准备拿着铁盒开冲,根据计划,这时候老骆将动用权限配合他,他们将打开那个神秘的铁门,用余父留下的铁盒,去摧毁这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世界。
他伸手一摸,突然心里一凉,不见了!铁盒子不见了!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骆文!他愤怒地冲出去,却看见老骆躺在地上,面色发黑。骆文被几辆小型吊车似的机器人战车捆住。铁门似魔法墙一般,开着一个洞,洞内依然很黑。骆文拿着在送余一彭进安抚室时偷的铁盒,挣扎着往洞内丢过去。余一彭愣住了。他看见骆文用唇语说:
“快走,别让他们察觉,提高你的安全系数,交给你了。”
6
机器人再聪明,也抵不上人类的内心思维,机器人配对率再高,也比不上人类的真挚感情来得幸福。过于依靠机器人,人类只会被机器人同化。
骆文在偷到盒子后打开,第一眼就看到这句话,还有一个芯片,两根头发,一对戒指。
他内心开始不安,他往父亲办公室走去,没发现人。他冲下地下室,前往铁门,发现父亲躲在铁门暗处。
老骆告诉他,余父是他的战友,芯片是他们偷偷研制的,就为了有一天能送进铁门,改变机器人的系统脉络。余一彭加入了他们的反机器人联盟,今天他们将发起行动。
“阿文,回去吧,好好生活,这些不该由你来承受。”
“凭什么我不可以,我也是人类!”
老骆看着儿子坚定的表情,叹了口气,摸摸儿子的头,如释重负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儿子,好样的,那就到咱父子兵上阵了!”
骆文也笑了,他第一次见父亲如此温柔的笑容,他知道,他父亲这是发自内心地认同他了。
骆文上前引开了护卫队,老骆趁此机会立马敲断护卫甲的指示网线,这是他在心里排练了千遍万遍的动作。于是引来了总兵甲,老骆站在铁门前,看着总兵甲举起的激光枪,心里默数,在发射前立马一个翻滚,躲开。前人为保护机器人,设置了一个指令,激光只有智能管家才能打开。激光击中铁门,击出了一个洞。
骆文见比机会,挣扎开缠着他的机械手臂,将盒子狠狠一扔。老骆躲避不及,被余波击中,当场神经受损死亡。骆文来不及悲伤,因为余一彭出来了,他在一边挣扎一边嘱咐余一彭,他要为余一彭吸引火力。
余一彭见状,跟着盒子一同冲进铁门,带着内心的极大悲痛与震撼。老骆父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
7
铁门内无尽黑暗,一位少年在奋力奔跑,手上紧紧攥着着一个铁盒。
铁门外,机器新闻在循环播放着模范家庭“背叛”社会的事迹。有那么一群人,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愤怒。他们知道,他们与机器人的战争,从此开始。人类不能再受机器人的支配了。
人类,不能变成机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