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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的眼中,从小就是一个怪人,明明是个男生,却操着一口比女生还温润的声音。闻其声不见其人,都觉得这准是个大美女,拨开云雾发现是个大小伙子。
一个表演学驴叫学得很像,台下掌声雷动,但一个人发声像驴,准会有个跟驴字相关的外号,免不了有人把他当驴看。而我,就是这样这样的一头驴。
我不喜欢在人群中讲话,因为我一说话很多人一脸惊讶的看着我,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惊讶,然后嫌弃和避之不及的眼神,这种眼神像一把利剑一样,从我的眼睛刺到心窝,疼痛从来都无形无影。
从小就孤独,没有人会跟我玩,因为他们害怕跟我在一起久了,也变成和我一样的人,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传染病了;还有人说,我去泰国做过手术,是个人妖,是个太监。
我是个怪人,和其他怪人不一样,他们从小可能整个班的人都不愿意和他们玩,但我不一样,我是整个学校的人都不跟我玩。从一年级就忍受这种孤独,直到后来习惯了那些鄙夷的眼神和无声有声的谩骂。
自卑的人,往往不会勇敢,也不敢勇敢,因为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必摧之,我的生活必须要比正常人正常,才不会引来旁人的注意,才不会招来不必要的人身攻击。别要死要活的追求轰轰烈烈,我一日三拜只求平平淡淡。
从来不敢与人争吵,因为我怕他们骂我是不男不女,说人妖殊途,即便我前一秒还凌然正气还击,下一秒也会木若呆鸡不知如何去反驳。我不是没有反抗过,正因为反抗过,我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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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因为长期被嘲弄,我在心里无数次组织了为自己声辩的的言辞,并鼓足了勇气在和嘲笑我的王二争辩,我大声为自己申辩,满腔的愤怒对着他怒吼宣泄,证明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开口之后,我却后悔了,好像计算机自动提醒系统一样:相貌与声音不符。尔后,没有得到任何的同情,引来的只是旁观者一阵阵嘲笑声。
我再不跟人吵了,再也不要去证明自己了,我宁愿自己是一个哑巴,就算不会说话,也不至于让生活变得这么滑稽和讽刺。
因为我是男生,发女音被当成一个怪人,所有人的都与我为敌。躲我的时候一群人躲着我,骂我的时候一群人骂我,打我的时候一群人打我,我毫无还收之力。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没有相互帮助的朋友,被孤立在一个冷冰冰的世界中。
我曾把家里的敌敌畏喝下,闭上眼睛那一刻,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母亲,眼睛又红又肿,一边骂我一边把粥喂我。以至于后来,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我看到网上的一句孤独的话说,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婚,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母亲,是她陪伴我走过那青葱的岁月。
因为敌敌畏的量很少,又被劳作回来的母亲及时发现将我送到医院,我才幸存于这个人世间。我妈怕我再做傻事,家里再也没有敌敌畏,也没有什么老鼠药。
其实从我醒来那一刻,我发现相对于那些诋毁谩骂,我更加怕死。而且,我觉得我不能让母亲担忧,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一个好生活。我不是什么娘炮,我是一个堂堂男子汉,我要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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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有记忆以来,饱受父亲的皮带棍棒伺候,他嫌弃我是个怪胎,让他在朋友的面前丢了脸,为此总是和母亲大吵,说我母亲在外面搞破鞋,才生出这么一个野种。母亲说,再不分开我有一天可能会惨死在父亲的手下,于是,他们两个人签了离婚协议书,姐姐跟父亲,我跟了母亲。
母亲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也没有回娘家。我开始跟随她一起过迁徙的生活,小学,我因为和班里的同学发生矛盾,换了两个学校,我们也搬了几次家,直到上了初中才开始定居下来。
初中,我开始有第一个朋友。阿离,一个偏胖的女生,脸蛋圆圆的,也是一个单亲家庭。她是单身家庭,人长得偏胖,面容一般,但是却一点也不自卑或者孤僻,相反性格十分的活泼开朗善良,和很多人都处得很好。我们之间能够相处得来,共振大概是因为都是单亲家庭,最重要的是她一直鼓励我,认为我和常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会顾及别人是怎样的眼神和如何的流言蜚语,她买东西的时候,也会给我买一份,出去玩也会叫上我一起。
在遇到阿离之前,我的世界是冰冷的,直到遇到阿离,才觉得生活有些意思,如同寒冷的冬末终于迎来了初春的第一只嫩芽。我阴沉沉的世界,终于看到一丝的曙光。
如同那句经久不衰的名言:上帝是公平的,他在为你关了一扇门的同时,也打开了另一扇窗。我因为发的是女音,从来不受人待见,但是我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
起初的时候我以为只是我妈为鼓励我而表扬我声音好听,但是后来,我发现在我的声音真的好听,我开始在私下里自己听歌唱歌,只是除了我母亲,我从来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唱。其实有时候我录下自己的声音,听着听着我也会害怕,就像晴朗的上空突然来了个吃人的恶魔,将我撕碎。
阿离也是不经意间,听到我哼歌的时候夸赞我唱歌好,成为继我妈之后我的第二忠实粉丝,后来又是在她的鼓励下,我以不四小姐的名字带着面具走上了学校的春节联欢晚会,一首李克勤的《红日》让整个晚会沸腾起来,我毫无悬念的拿下第一名,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被认可,对我整个人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以至于前年我在看到2013年赵薇拍的那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电影中,杨子姗为追陈孝正当着全校师生在晚会上唱《红日》的那个情节,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自己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虽然不免有些人仍旧投来异样的眼光,但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我,欣赏我,已经让我非常的满足。
那时,我开始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跟喜欢已久的阿离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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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自己,从来没有勇敢过,必须勇敢一次。于是,我风风火火的写了好几页的情书,都是和她在一起时间里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和对她的感觉,无数个夜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幻想着家里有我妈还有阿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终于在一个无人的清晨偷偷将情书塞到她的书桌中,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的一天之后,我收到她委婉的拒绝信。信的内容已经忘记得差不多,只记得都是鼓舞我要勇敢的话,说我会遇到更好的。
阿离的拒绝,让我再一次陷入自我毁灭的一种状态,我把归因全都推到自己发女音的问题上。我明白,阿离拒绝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声音是女音,想想也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我自己都无法接受。
我意识到,如果不改成男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到死都是个娘炮太监。
我跟我妈说,我想去做手术,她总是对我有求必应,于是在初三毕业的暑假来到南宁一家医院。医生说我属于先天性胸腔压缩发音,需要在声带和胸部做一些调整,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手术风险是后期不能过度使用声带,比如不能嘶声力竭的去唱歌,不能吃含碱过高的食物,不然可能导致永久性不能说话。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说没问题,我想只要可以变成一个正常的人,做什么我都愿意。
手术很成功,术后,我已经变成一个正常人。
高中时候,母亲为了我免受流言蜚语的影响,又换了一个学校。而我,自从和阿离表白失败后,我就一直躲着她,毕业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高中,因为少了外界的干扰,摆脱了那个发女音的梦魇。我的成绩开始稳步回升,一度从年级中等冲到全年级前十名,我开始被老师注重,被女生喜欢。只是,我心中念念不忘的仍旧是那个胖女孩阿离。
高中三年,转眼即逝,高考我正常发挥,分数上了重点,我报了沿海一个学校,我想走得远一点,走到一个没有人一个人知道我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
临走前,我回了一趟初中的母校,回到操场上那个搭建春晚舞台的地方,我似乎还可以看到阿离在台下为我鼓掌的影子。我想,如果是现在的我,阿离你一定会接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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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后,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老家,考上了公务员。很巧,同单位遇到阿离初中的同桌雪婷,工作闲聊,我向她打听阿离的情况。她说,阿离初中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高二的时候就不在了,大家都知道,你不知道吗?亏她当初那么喜欢你。
“阿离喜欢我?”
“是呀,她在医院的时候,我们和珍珍去看过一次她,她把你和她的事都跟我们讲了,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不想耽搁你,所以当时才拒绝你的,当时她可难过了。”
停顿一会后,雪婷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也真是的,就算她不说,傻子也看得出来她喜欢你呀,所有人都觉得你怪,对你避之不及,只有她为你说好话。”
沉默良久,终于下班了。
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特别红,晚霞特别的美,我一抬头仿佛就看到阿离在天上对着我微笑。
谢谢你,阿离。
五戒三六五挑战营 第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