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又关上了临街的那一扇窗,叹一声人海茫茫。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2018年已是尾声,若不是和师傅聊天时谈及对春运预想,我还以为这一年还长得很。现在回望2018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不过要是大致来分,除了工作外就只有三件事:写东西、旅游及拜访朋友。
早在初春,我突发奇想去北漂,是那种没什么来由的想法,在和父亲简单交流后准备出发,可母亲不怎么同意,因为她不信任我能照顾好自己,她一直觉得已经给我安排好稳定的工作,有比同龄人高些的收入,而且她肯定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并且没有兄弟姊妹,待将来可以老老实实得继承一份雄厚的家业,她不认为我有什么正当理由要去北漂,要去创业,她只在想是不是有谁在勾搭我。
那晚我和母亲聊了快六个小时,父亲刚开始还在听,后来实在腻烦便去睡觉了。我也越发头大,我发现我完全说不过母亲,她开始数落起我来,而且用极具威严的话使我屈从,不知怎的,我开始有了反抗的语言,我发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顶撞母亲。后来,我不太想说了,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父亲一声不吭,上了车,我习惯性坐在后座,还是谁也不说话。
我假装低头玩手机,有几次抬头瞄了后视镜两眼,正撞见他也在后视镜里看我。他眼神立马闪回到侧窗外的街道,我也轻咳一声,笑着摇摇头。“那个……到北京吃饱了啊……” 父亲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我轻声啊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看他,一如往常。我都恍惚了他刚才说没说话,反正没事,我俩经常不在一个服务区。
东站的人多极了,光排队的长龙都足够甩三回尾了,人们大包小包,携儿带女得往前拥挤着,父亲知道我从来没挤过队,特意花了些钱疏通,把我往前提了六十多位。在喧杂的人潮中我来不及和父亲告别,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没听见,再想问他时我已经不自觉进了站。
由家到北京近得很,只120公里,车票钱不过50多,我小时候常和父母去,只不过每次到酒店就不再见他了,他要去忙生意的事,实在没时间照看我。我也因此和母亲比较亲,和父亲除了有事情向他请教外,别的时候基本无话。在车上很稳,我也无需担心什么人和事干扰我的出行,落了坐便一直看窗外。
我在北京南站下的车,坐了几站再倒一趟地铁也就到了,东交民巷这条街我比较熟悉,了解中近史的人都知道:庚子国难,《辛丑条约》签订,划定北京东交民巷为使馆界…… 现在到这儿来还看见各国各具特色的风格建筑,实属赏心悦目。
我按图索骥般找到了青旅驻地,进了门等待一会儿,有个四十上下年纪的大叔朝我走来,一嘴纯正的京普:“老师,来了您……” 我有些苦涩得笑笑,学的蛮好,就是不说“老师”就更像北京味儿了。因为举国上下好像只有山东人见到不认识的人才叫老师,哪怕问个路都是老师,怎么怎么走……
我俩在等电梯的时间里,互相了解了下基本情况,我跟他说我是来这儿应聘的。别奇怪我家就是开旅行社的,为什么又要来同行的地盘应聘,难道是来挖墙脚不成?我猜这个大叔也在这么想,他用那略带怀疑的眼神一遍遍打量着我,然而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笑出声。
据他自己说他是中级导游,有个外号叫“日八团”,我刚开始确实想歪了,不过他立马纠正说是一天从早到晚带八个团,有没有那么神,或者他在吹牛,我没有考证不好说。到了楼层,进会议室,有三个小姐姐穿着整齐,清一色的藏青色西服,肉色丝袜和锃亮的黑皮鞋,坐在靠外的位置朝我微笑。
里面正中是个大肚子的男人,他轻撩着本就不多的头发,站起身子说道:“大宝儿,可尼……给你盼来了,哎呦,又帅了哈……” 这是原话,我还记忆犹新。可我原先没见过他,只能尴尬笑了笑,不过职业状态还是让我立马启动“商业互吹”模式。“诶,久仰前辈,您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老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 我抖擞着精神说了这么几句,说完我都不信,可眼神紧盯着他。
“哈哈哈……好,好,来来来,快坐啊,老刘,赶紧倒水啊,没点儿眼力见儿……” 他又紧说一通,我们坐下聊了会儿天,紧着进了正文。张叔(也就是这个胖肚子男人)让人事部姐姐给我签了入职单,办了前期的手续,后天就可以入职;叫财务部的会计姐姐给我先拿了三个月的“工资”,我有点儿奇怪青旅给工资吗,还是北京的导游给工资?但是我还是“笑纳”了;最后让我的同事小邹(我后来管她叫师傅,这个小机灵鬼)带我去熟悉一下各个科室和同事。
很奇怪他们都对我太热情了,每到一个科室他们就起身鼓掌,好像领导来巡查,有的给我倒水,有的给我剥香蕉。最后到中厅时,我深鞠一躬表示感谢,掌声不断,就在低头那一刻我在想到底是我的业务能力和个人魅力得到的掌声,还是因为我和张叔的对话被传到他们耳朵里,误以为我是哪个领导的亲戚的缘故?
还有这个张叔虽然感觉很亲近,但我确实第一回见他,为啥感觉比跟父亲都亲近?算了,不去想了,我享受这一切,然后好好干也就是了,我在父母眼里始终是个孩子,在别人眼里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张叔给我在财务室安排了个文职,给了我一张桌子,电脑、传真机、文案、财务表、纸笔墨水,应有尽有,再买一件东西都觉多余。
科室里还有一个大叔和四个姐姐,也包括在会议室里的那个,她们对我就不那么“奉承”了,按她们后来私下议论被我无意听到的话来说“咱们几个这么多年才混上这个肥差,哪像人家少爷头天来就一步登天了,能比吗……” 我才知道这个他们眼里的“文职”、“肥差”、“有油水”,我此刻满是鄙夷。
跟她们忙活到下午三点多,我就待不住了,因为工作是她们的,我刚来也不可能上手,就在沙发上倚坐着打游戏。几局游戏下来快五点了,张叔轻咳两声进了门,我忙站起来。“哈哈,今天可是辛苦了,来,咱爷俩儿出去溜溜,聊会天儿……” 张叔向那个大叔点点头,又转头撇了她们几个一眼。我俩在楼下的小院里来回踱着步子,他问我怎么样,环境如何,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等等,我都教科书一般回答了。
最后,张叔给了我一张卡和一把钥匙,笑着说:“大侄儿,来之前你爸跟我说了,知道为什么箱子啊什么的都不让你带吗,来北京自己去买,北京可是什么都有,这卡里有些钱,你拿着去买买衣服啊,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来北京也四处去转转,什么故宫、颐和园、鸟巢什么的,商场也溜溜,有女朋友吗?给人家买点东西,还有什么动物园、游乐场也去玩玩,要不我叫个女同事跟你去啊……”
我完全蒙了,我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张叔见我愣了,又把那把钥匙放到我的手中,他还特意给我安排了一处高档小区,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自己住确实显得空旷,有一个优势是出门坐车,换乘一趟车就直接到单位。不愧是特级导游,给我安排的舒心且痛快,感觉我差点儿就对他感怀备至了。
不再赘述,我在岗位上学习且投身了三个月,眼看五一黄金周过去,眼馋得很。我开始畅想待十一黄金周可以去带团了,可跟张叔说完,他总能用一种十分高明的话术让我住嘴,什么空气不好,出行不益啦,什么财务岗位事务繁忙啦,还有天气干燥,容易上火这种话他都说出来了。
所以自六月开始,我一直是做完核对、签单工作后的持续发愣状态。这期间我写了些文章投到各大文学网站和征文活动中去,鲜有回复。后来机缘巧合我下载了简书,更了些文章,多是些自己的浅见和抒感,我也通过简书进了几个群,有的不错,有的不行。后来我开了几篇连载,反响不错,可细节脉络太过庞大,几度因思失眠,草稿也是写一篇撕两篇,现在又不得不从零开始。
黄金周后,我请休和朋友一同去了趟云南,到了大理,来到洱海边诉说心事。住了五六天,返程去了重庆,在江北机场下的,去了趟最有名的解放碑看看,转天傍晚去朝天门转了一圈。又订了机票飞杭州,倒不是为了去看西湖,只不过受朋友邀请去千岛湖某酒庄做客,我是不太能喝酒的,但我爱喝酒,也爱写文章,因为只有喝醉了或执笔在纸上的时候,我才能抒发出我的心潮澎湃和憋在心里的肺腑之言。
果不其然,我一如既往得醉了,我们几个都那意思,坐在岸边的木板地上,眺望远处的那一抹抹淡黑色的山石轮廓,忽然微风拂水,犹如善良的母亲在轻抚孩儿的面庞。我突然想起母亲的话,不自觉哽咽起来,但仰面强忍着,可鼻子酸痛,眼眶也挡不住奔腾的泪水,我蹲在地上哭起来,也因许久未见,也许他们同我一样也是凡人,有很多辛酸和悲痛,我们几个紧抱起来都哭着,也互相安慰着。
在之后的一个月,已经到了年末尾声,我通常会感慨一番,这一年我的工作是打印文件、审核报表及签单,确实很无聊,很乏味,但我却渐渐爱上了它。然后我写了些文章,开了些连载,手写了很多计划书、策目单,反正把字是练出来了。我去了几个地方,见了几个人,对世界的眼光也变得缓和,对人的评价也变得悲悯且宽容,不过我确实得想想后面的写作计划要提提速了……
自黄金周至今,出团少了,我们科室的工作量也直线下降,想想一个多月后就要开年会,张叔特意让我上去汇报工作,做年终总结,想想就好激动。我对这件事打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特意调查了下各科室的大致情况,请中层领导来交流意见,发言稿也是自己亲自写等等,不过我没想好文末,对于自己的2018结语应该怎么说?
思虑了几天,我想我会这么说:
2018,我现在回头再看看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