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积毁销骨
[释义]:积毁:不止一次的毁谤;销:铄,熔化。一次又一次的毁谤,积累下来足以致人于毁灭之地。
[出处]:《史记·张仪列传》“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
[成语]:两败俱伤
[释义]:俱:都。争斗的双方都受到损伤。
[出处]:《史记·张仪列传》“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
[成语]:坐山观虎斗
[释义]:比喻对双方的斗争采取旁观的态度,等到双方都受到损伤,再从中捞取好处。
[出处]:《史记·张仪列传》“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剌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公子小眠/文
从《史记》的记载来看,苏秦在他的一生里,靠着诡谲多变的外交手段做到了不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他掀起了合纵抗秦的潮流,一度风光无限。却又最终败在合纵的破裂之下,他没有能力去拯救公元前四世纪东方六国的危局,更意识到自己富贵荣华的远去。
而另一个纵横家张仪,却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一些。也因为走得远,给我们留下了“积毁销骨”的成语。
苏秦是宣扬合纵起家,而张仪则是因为连横发迹。两人早年的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当然这类小说笔法是司马迁文学才华的展露,他们夹杂在正史中间,极尽摇曳之能事,虽然经不起辩诬,却给我们研读《史记》带来不少惊喜。
和苏秦被家人邻里嘲讽之后发奋苦读一样,张仪也在楚国的青年俊杰那里碰了钉子。楚国国相丢失了玉璧,大家怀疑是落魄公子张仪所为,张仪白挨了一顿打,妻子发起了牢骚:“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鼻青脸肿的张仪却安之若素,问妻子:“视吾舌尚在不?”老婆一头雾水:“舌在也。”,张仪回答只有两个字:“足矣”。
就是这么简单的回答,显示出了张仪和苏秦一样,那种平步公卿的极端自信。在对战国形势反复思考的前提下,张仪选择了秦国。他看透了东方六国的虚弱和不和,选择了比苏秦更加稳妥可行的路子——连横。
这种选择使得张仪需要处理的矛盾较少,可以专心对外,但同时也不存在多国投机的退路。
而最能显示张仪语言艺术的,莫过于他劝服魏王脱离合纵,投入秦国怀抱的一番“高论”。
“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万。梁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
一上手,先分析魏国的地理态势,给魏王一种感觉,魏国东西南北都是虎视眈眈的敌国,任何一方面没有处理好都有可能招致战争,就算是有再多兵马,也无力招架隔三差五的军事冲突,所以当前的外交形势必须要有所变化。为接下来的说辞做好客观的铺垫。
“且夫诸侯之为从者,将以安社稷尊主强兵显名也。今从者一天下,约为昆弟,刑白马以盟洹水之上,以相坚也。而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苏秦之余谋,其不可成亦明矣。”
根据世道人情,父母子女、亲生兄弟之间尚且为了争夺家财搞的头破血流,更何况几个国家之间的矛盾,怎么可能凭借合纵的一纸空文,就实现互帮互助,真诚相待呢?所以推出自己的结论——合纵之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接着抛出自己的主张:“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
不如结好秦国,借用秦国的势力威慑韩国、楚国,自己无需出一兵一卒便能消除韩、楚两国的威胁,何乐而不为?
“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虽有富大之名而实空虚;其卒虽多,然而轻走易北,不能坚战。悉梁之兵南面而伐楚,胜之必矣。割楚而益梁,亏楚而适秦,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下甲士而东伐,虽欲事秦,不可得矣。”
直接点出楚国才是秦国进攻的主要对象,魏国如若继续合纵,那不是替楚国触秦国的霉头吗?还不如借秦国之手,引祸水向楚。而且还得抓紧时间,万一秦国以后变卦,魏国可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那时候后悔莫及。
“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少可信,说一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谈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贤其辩而牵其说,其得无眩哉。”
顺带着攻击一下主张合纵的那批游说之士,说他们只会说大话、唱高调,拿着他国的生死存亡当做自己富贵荣华的筹码,把前途和命运寄托在这帮合纵之士身上,真是大错特错。
最后,张仪来了一句以退为进的“肺腑之言”:“臣闻之,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故愿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辟魏。”
不值一提的羽毛,积累多了也能压沉大船。分量再轻的货物,装得多了也会折断车轴。众口一词的指责,就是金石也能销熔。谗言诽谤多了,哪怕是骨肉之亲也承受不了。
从慷慨激昂的国情讲解,到设身处地的形势分析,再到苦口婆心的无私谋划,好像全世界再没有比张仪更加为魏国着想的人了。而这番言论收到了效果——“哀王于是乃倍从约而因仪请成于秦。张仪归,复相秦。”
魏哀王果然上钩,背弃了与东方诸国的合纵,而张仪也如愿以偿,到秦国担任了国相。
其实张仪的面目又何尝比合纵的游说之士高明几分呢?大话和高调一向是纵横家外交的常用手段,没有利益,张仪岂肯为秦国如此作秀。更何况,秦国的目的怎么只是楚国,一统六国才是目的,如若不然,合纵和连横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同样的,另一个当时效力于秦国的纵横家陈轸,也是一位舌绽风雷的大师。
有次韩魏两国打得不可开交,秦惠王拿不定主意是该调停两国战事,还是作壁上观。陈轸就讲了个故事:
“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剌虎闻于王者乎?庄子欲剌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剌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剌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卞庄子刺虎,并没有在老虎争斗之初就冲上去,而是听从了旅馆客人的意见,在两只虎斗的精疲力尽,互有伤亡的时候,乘机拿下两只虎,既省力又保险。
所以“坐山观虎斗”才是秦国应该采取的上策,等到韩魏两国“两败俱伤”时,然后再出兵,坐收渔翁之利。结果正如陈轸所料“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克之”。
纵横舌上鼓风雷,谈笑胸中换星斗。纵横家的策士们,调动自己广博的知识和智慧,创造了精湛、精彩的外交语言艺术,司马迁定义他们是“权变之士”,固然真假参半,但是留下的依然是一笔值得回味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