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有过一次溺水的经历。常常让我做恶梦,现在偶尔想起来还是很后怕。
从小算是在漓江边长大孩子。我们处在漓江上游的水域,小伙伴们也是小小年纪就泡在水里了,尤其是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十来岁都是游泳好手,可以一口气游过江对岸去。按理说我天天跟他们玩在一起,也早该锻炼出非凡的游泳技术才对,可偏偏我是个例外,我一直都不太会游泳,只懂得简单的狗刨。水一急,浪一大我就很容易被冲走了,因为这还常常被姐姐们取笑,太胆小。
5岁以前我都是在家门前的小河里学游泳,等到天黑以后,爸爸做事回来,就会带着我去小河边洗澡。经常那个时候都没什么人了,就我们两父女。爸爸下水游了两圈之后,就会回到岸边,说,来,爸爸教你游水。然后他就用双手托着我在河里浅浅的位置游,一圈又一圈都不曾放手。只是护在我身边:“双手往外面划,往外,像这样,对对就是这样,哈哈,我女儿就是聪明~”然后他上岸擦肥皂,我就趴在码头的台阶上练习用双腿打水。码头上那株将近百年的老樟树,遒曲洒脱的枝干倒影在水里,月光皎洁,我们的笑声都特别甜。
那个时候,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呛水的经历,我以为我是学会了的,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就跟着大孩子们到江里撒野去了。
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六岁上下,有一天我们一帮孩子大概差不多是6个,决定横渡到江对面去摘野果,因为对面是一片松树林,里面有很多野生的杜鹃,我们喜欢吃它的果实。不知道是哪个小伙伴找来了一个大大的货车轮胎,作为我们的辅助工具,一拍脑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要游过去。
我其实心里很忐忑,明明知道自己水性不好,但是又不想认怂,大家都去得,就我去不得,没道理吧?再有也抵挡不住未知的对岸诱惑,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过去过,据说非常好玩。
于是,我纠结了3秒钟,就坐上了这艘渡江的“船”。轮胎救生圈上还有我姐,跟我一样大的我的好朋友,好朋友的姐姐,还有另外一个姐姐的同学,一行5个人,朝着对岸进发。
一切看起来都是风平浪静,妈妈的唠叨,爸爸的叮嘱都是浮云。大家有说有笑奋力划到了江心的位置,我正为自己的航程到了一个新的里程碑而暗自高兴,忽然,“扑通”一声,姐姐跳进了水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掉进了江里。脑子一片空白,周围除了咕噜咕噜往上冒的水泡泡,什么都没有,我满眼满口满耳朵都是水。本能的用脚奋力踩水,双手胡乱向上挥舞,因为至少上面是亮的,江下面暗得不得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上去上去上去!鼻腔里已经灌满了水,快无法呼吸了,胸口难受到要命也顾不了那么多,只管奋力踩水踩水踩水,挥手挥手挥手!那种求生的本能,对死亡的恐惧,周围被我搅动的白花花的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终于,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一把把我拖出了水面。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伸过来合力一起将我拖上了轮胎船。世界,终于亮了。
我不停咳嗽,呛了太多水了,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完全听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终于活了!万幸!
经过这一闹,对岸注定是去不成了,我们直接返航回了岸,我还是没能去成那个心心念念的神秘的树林。返回的时候,姐姐一只都在水里游,推着我们的轮胎艇往前走,再没上船。
原来是姐姐看我们到了江心,一时兴起,想来个恶作剧,就直接跳了下去,她水性是极好的,自己也没啥担心,只是没想到她这一跳,我们的船瞬间失去平衡,直接翻了个个,所有人都掉到了江里。幸好其他几位姐姐也是会水的,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就我一个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一下慌了神,差点送命。那可是10来米水深的江心啊!姐姐也发觉自己玩笑开大了,上岸后就一直护着我回家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踏足一步深水区,即使是泳池的深水区,都不敢了。
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敢跟父母讲,害怕他们再也不让我去河边洗澡,虽然我妈妈是非常反对我像个野孩子一样泡在河里江里的,但是只要没有安全问题,她也还是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了。我妈妈是一个从小家教特别严的人,规矩特别多,因此也养成了她挑剔的眼光,我很怕她的。
我后来常常都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相信。其实,何止这些。不过即使是这样,最后我还是学会了游泳,而且还去跳了海,还在海里游了很久。我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不想要再死第二次吧。
你看,痛苦的经历可以让人恐惧到放弃,但反过来,恐惧也能成就你。
长大以后慢慢明白,恐惧是无处不在,生生不息了,如果像打怪一样去跟她纠缠,只会令自己精疲力竭。不如换个角度,既然无法战胜,不如承认他,然后学会和平相处。
我现在依然还会怕很多东西,但我知道我不怕自己怕了,承认他,放下他,然后继续向前。我相信,怕,不见得就一定会输,不怕,也不代表就一定会赢。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