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一个很小的小山村,十年前那里省道还没有开通,一个村子里只有村长和富户家里有电话。我上学的地方离家有四十分钟的脚力(十多年前),周五回家,周日到校。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住校直至今日依旧住在学校,所以可说我离家十年。初始没有电话,持之六年,六年让我养成了不与家里联系的习惯,后来上高中,至大学依旧如此,我父亲说我心里没有家人。
我四年级的时候本来应该住班级宿舍,我父亲带我报名的时候看见有一间宿舍空无一人,就把我的被子放在那个宿舍的黄金位置。后来又来了一群六年级的学生,所以我一个从更小的地方来到一个小地方的四年级学生跟一群六年级的学生在一起住。后来我知道那间宿舍原本是老师有意空出来做他用的,但是那个老师是我父亲的牌友,所以我父亲把我的被子放下,老师只得做顺水人情。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没有人生观,没有世界观,没有价值观,不知道这个世界人间险恶。实际上在我后来三观开蒙的时候我发现很多恶从小滋生,人越小其恶越狠。小学时候学校管宿舍要求晚上要安静,每个宿舍还有一名舍长,那个时候舍长权利很大(实际上从现在看来是义务),安排值日生,管晚上的纪律。
我的舍长是个六年级的学生,体格和智力上都碾压我,所以他经常喜欢管我。他们六年级的晚上闹大家就可以一起闹,他们六年级的晚上睡大家就要一起睡。舍长管说话的人的处理方式完全看那个人和他的关系以及那个人的发育和他的发育的关系。四年级的我明显没他发育的好,所以我经常被他收拾,他会体罚我站在宿舍外面,即使是在冬天。他还会罚我扫地,因为我一个人是四年级,所以我被罚扫一个学期的地,天天打扫卫生,后来情况得以改观,因为宿舍来了另一个四年级的学生,我的惩罚分了一半给他。
这种极度的事情只发生在我的宿舍,因为我们宿舍是四年级和六年级在一起。为了让我的舍长少一点管我,我对他很谄媚,很正常地去巴结他。小学我们要自己从家里拿菜到学校,我妈每周都把腌菜放油炒得很香,而且管够我一星期,有时候还有剩的。为了巴结我的舍长,我就把菜分给他,有时候一周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吃我的菜。我的惩罚终于被减少了一半,因为后来又来了一个四年级的学生。
但是谄媚巴结舍长的事不仅仅发生在我们宿舍,那个时候全民一起谄媚巴结而不以谄媚巴结。我六年级的时候得以跟自己班级的学生住在一块,大家都是六年级,我还是会把自己的干粮分给舍长,尽管我很讨厌我的舍长。
那个时候全校还有一个恶习,就是高利贷,那个时期我们学校那个小山村还是很物质匮乏,但是农村有有钱的和没钱的,或者家里没钱但给孩子给的很多,所以在小学生里也会有贫富差距,因此产生了高利贷这样一个“行业”。放贷的大多是六年级,借一块还一块五,周五的时候就借一块还两块,还有借一块还三块。小学生里还有派系之别,这个派系的老大没钱了去那个派系高利贷就借一还一,其实很有江湖的感觉。
第二个星期来还上,往往有些小学生刚到学校这个星期带的钱和饭票就被各个派系的高利贷瓜分,又不敢告诉家长。这个星期为了活下去就又去借高利贷,然后欠得愈来愈多,最后实在还不了了。这个时候放高利贷的人就扣掉欠款人的被子,然后欠钱的小学生就会感受到什么叫饥寒交迫。到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就请家长出面,家长出面了,老师一定要出面,有时候校长还会出面,因为家长一来往往就直接找校长,十几个老师的一个小村子的学校嘛,校长也很好找。在一群小山村的老师的眼里,做为家长的一个农民也很有力量。老师和校长出面了一般事情都会摆平,因为放高利贷的也要混下去,怎么敢得罪校长呢。
我没有因为高利贷而饥寒交迫,让我饥寒交迫的是另一个事。就在我被罚一个学期的值日的期间,我打扫宿舍的时候把一个六年级的人的一双鞋给装进垃圾桶里倒掉了。然后我就饥寒交迫了。我小学时我父亲一次性交了我一学期的粮,所以我每次不用领饭票直接打饭就好了,然而那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就让我拿着他的碗去打饭,然后他再把饭端走。后来又拿走了我的被子,于是我饥寒交迫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家长,后来自己苦了几个星期把这个事熬过去了。后来过了很久我的小学班主任把这个事告诉了我的父亲,(班主任也是我父亲的牌友)后来我父亲在跟我外公聊天的时候问我,我就很委屈,然后梨花带雨地哭了一阵。
我小时候很闹,小学有一个数学老师总是很不喜欢我,说我小儿多动症,尽管我数学每次考第一他还是不喜欢我。
因为那些乡村老师认为我总是很闹,所以我的班主任也瞧不上我,那个时候我们班33个人,有两个没有加入少先队,其中就有我,那个时候很介意,因为当不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他在我的作文后面写批文:这个孩子只要踏实认真,将来一定是个人才。当时我很受激励,过了几年当我思想开蒙的时候我才明白,所谓人生导师江湖骗子就是说一些对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适用的道理表示自己的博学先见之明。
讽刺的是过了几年,那些我小学老师们非常看好的学生纷纷出双入对地辍学了。又过了几年,我和一个小学同学(姓刘)同时考上了一个二流的一本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几天我碰巧遇到我小学的班主任。又过了几天,我听说他又把我们俩作为他带过的学生的榜样大肆吹嘘。(刘同学的弟弟又落入了他的手中,所以我才听说到这件事)
所以世间万事皆有造化缘法,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去年寒假回家的时候听闻一个小学同学的弟弟得了自闭症,原因是在学校被欺负的很惨,又不敢告诉家长,后来恐惧社交,再后来就得了自闭症。
我上学期间这些小事对我还有一个影响就是我很难在后来对哪里产生归属感,有人说母校如何如何,其实母校有时候也就那样。尽管在后来的一些年里,我无数次厚颜无耻地歌颂我的母校,写一些歌颂母校的作文。
那些事情过去了快十年。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所幸得遇名师教导,自己又看了一些闲书,所以茁壮成长,现在一身正气。但是因为我在上学时期的这些事情导致现在有谁说孩子的心灵纯洁,善恶分明,我就不以为然,小孩子恶起来才是真恶。更可怕的事情是恶师教恶徒,社会主义这么多年了那里依然如此,还是当初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