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二十几岁了,二十一岁,活的还算开心,过得也是凑合,他突然想起来他生过病。
他五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写日记,他每天写一篇,一天写几篇。他生了七天的病。
爸爸在床边照顾着他,幽暗的屋子里,幽暗的床。
他喊,春儿,你好点没,还热不热,他喊,春儿,你好点没,不热了吧,他喊,春儿,我摸摸头,来,退烧了吧。
他喊着,闭着眼,瞌睡的很,他喊,好像退了,要好好休息啊,他又喊,要好好休息啊,他喊,要好好休息啊。
他频繁又频繁的喊,春儿,要好好休息啊。
他没好好休息,他刚闭上眼,就听到他在喊,春儿,烧退了吧,春儿,好好休息啊。那里的记忆里,他被叫醒了一次又一次,他没来得及睡着,是他被叫了一次又一次。
瞌睡龙都来了。
那是多么适合睡觉的一个时刻,天空最暗的时候,午夜十二点的黑,三天没合眼的疲累,三天没有进食的疲累,多么适合睡觉的一个时刻啊。
蓝色的厚重的布帘什么也不用挡,黑夜中他的手看到盖在身上的被子,额头上看到他一次一次探过来的额头。
他很感动,眼里有了满足。身边的亲人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现在有没有舒服,关心他明天会不会好起来,一切都是美好的期盼。
多么好的期盼。
春儿二十几岁了,他现在突然想起来他的爸爸一遍遍的叫他,他突然想到那个晚上他是不是害怕他会死了。闭上了眼,不是睡觉,还可能是醒不过来了。
他二十几岁了,二十一岁,他有了死的概念,有了谈论死的话题的烦恼,他活得浑浑噩噩,他活得憋屈平凡,他突然想到他生过一场凶险的大病。
第一天,上午,在同院的诊所里拿了药,打了针,退烧,下午,温度又上去了。继续打针,发烧的人的脸白里透红。
中午吃面条,没有胃口,吃了一大碗,养身体重要,有营养重要。发烧的时候他是不是在想,晚上能吃什么?
下午打完针好了,现在忘了晚上吃了什么。
半夜发烧,温度很高,人很难受。打着吊瓶在那里想,水一滴一滴,滴的如此缓慢,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医生叮嘱手抬的高一点,血液会倒流,那他一直举着吊瓶?不行。还好他靠窗的大床的窗户上有铁栏杆。我躺在床上可以睡啊,这吊瓶里的水什么时候结束呢?一两个小时,半个小时?
他什么时候睡呢?
屋子内明晃晃的白灯,屋子里看不出有灯,屋子明晃晃的,亮的看清了和白天一模一样的一切。
第二天,白天,上午退烧了,中午该吃饭了 ,没来得及吃饭,又发烧了,他带他去找新的医生,他也想提议换个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