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回到河北,末了还欠一篇“二姐”的文章。
这周和二姐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后来我也不想说了,生怕说多了自己忘记其中某一个故事,也怕说“尽”了,以后我俩面对面聊天机会更少,这才发现自己那么不了解这个好姐妹。
二姐说:“我比你和老大幸福多了,我不用打拼,就有人一直这么照顾我,我最喜欢做饭,也有条件天天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看你们工作多不容易多累,我真受不了那罪,作为女人这样的生活我挺知足了。”对于她的痛苦我这次算是知道的深入些了,因为这个病肚子超级大(多囊肾症状),她多年来只能一个姿势---平躺,所以背部腰部脊椎早就压迫变形了,她躺下后基本一个多小时一起身,坐一会缓解下背部压力然后再躺下,一晚上没个长觉;像尿血症状属于间断性的;囊肿挤压其他内脏造成一系列副作用,比如挤压胃部会恶心呕吐,挤压肠道长期便秘等;运动引起气喘和囊肿破裂,不运动诱发全身酸痛无力……这种病是基因病,发病后没有治疗方法,随着年龄增长病情逐渐加重恶化,说直白一点就是越活越受罪,活不了大年龄的。
二姐是个对善良极为敏感的人,她会把有一丝善意温暖的人都归为心善之人,容易念别人的好,所以我们很少知道她的苦楚与压力,总觉得她怎么老遇见好人呢。二姐说:“第一次来长春坐火车,她和她爸都没敢合眼,她爸把那八千学费紧紧缠在腰间,恐慌的很,她还说有个长春的女人收留他们住了一晚,她们下公交车太晚了,学校是不可能办理得了入学手续了,那女人一看他们打扮就说她有不住的房子可以让她们住,省得去宾馆了。二姐她爸当时心想不会知道是他腰里有钱吧,后来到人家不住的房子那里才觉得没事,他们没见过那样好的房子,还有那样的厕所---马桶,他俩怕给白白的瓷马桶弄脏了,硬是都憋一晚上没上厕所,她爸干脆睡地板上了,说那地板也是真干净。第二天那女人开车把他们送到学校去了。二姐说后来那女人还去学校看过她,她觉得自己这么贫穷,基本不好意思主动和人家说一句话,总是一问一答的对话。
那天二姐还说:“我发现我渐渐不太相信外面的人了,觉得人们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好了。”聊天中我得知,这种不安全感除了来自毕业后的压力外,还有个重要原因:二姐结婚后被公婆家找关系安排到法院上班,一个月600属于临时工,二姐说上了三年班没涨过工资,不管怎样努力领导都不会给转正,连去领劳保都受到不公平待遇,有时候发东西的小姑娘就硬是说些难听的不给。她上班经常拿着塑料袋里面搁手机,有的同事还给她淘汰的包包,二姐说:“我没要,我才不要他们的东西,我又不是买不起,十块二十块我也能买个包放东西,我觉得没必要,用塑料袋挺好,我才不会要他们不用的。”她现在讲起来脸上会出现少见的气愤。她说:“法院也有好人,有个年龄大的女法官就和领导说,签合同就应该签娟(二姐)这样的。因为我比那些人干活都多都认真,但是没有用,因为法院每一个在编的名额都有很强大的后台关系,估计院长都得罪不起。”二姐还说:“他们都开车上下班,或者家人开车接送,你姐夫骑电动车接我时,她们都会用讽刺的语气说瞧你们小两口真甜蜜啊。”二姐说了很多关于法院这事。
我说:“二姐,那就是因为法院工作这三年让你对人有了不信任和厌恶,我头上大学就没法再用正眼瞧这些政界上的人们。”我和二姐说了我筹学费和办助学贷款的事(我在以前自卑那篇文章里写过)。我说:“如果毕业后你去了私人公司,有公平竞争环境,以你的才华肯定不会那样受到伤害的,甚至会让你对自己更有自信。”
恐怕二姐那三年里或三年后都没想过这事,这通过关系进到法院那三年,洗礼了她,让她对人开始不信任,让她不愿意工作,让她怀疑自己进入社会的能力有问题,让她不愿意和外界有交集,更没有朋友,她只有小马。回想一下,确实曾经有几年和二姐通电话没有话题可说,因为以前我只知道谈工作。
正因为这样患病的二姐内心除了那个污点她依然认为自己很幸福,碰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那个让她不信任的环境属于特例,她依然记着上学时同学和老师们的许多帮助,记着大家的好,还有自己棒棒的学业。她说:“如果没有这个病,更碰不到你姐夫(小马)这样的好人,我真的是因病得福啊。”
我们几乎天天讲述之前因为贫穷和自卑发生的故事,那才是我俩更喜欢的共同话题,也许因为老了,就敢于去直面内心深处的秘密,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是二姐主动去说的,我才愿意拿出我的事情来。在面对这点上我和二姐差远了,因为我现在拥有自然而然的虚伪,我会伪装厚厚的外衣,没人看得到我的过去,所以我说什么人们都信,我只愿意讲自信那一面,但自信的源泉可能不太对头。所以我会去寻找,会让二姐帮我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