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半撇私塾新媒体创意写作项目里程碑作品二。
些许微胖,显得她靠在沙发上的样子有些富态慵懒,但其实,她会在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给要上班的一对儿女做早饭,儿女出门了就去买菜、打扫卫生、做饭,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跟她对视,一开始总有些奇怪,啊,对了,和她对视,你只能看到她的右眼,而她的左眼眼珠已经斜视到眼角的位置了。
她拿起了一张相片,相片颇有年代感,里面是一个削瘦高挑的女孩,穿着一件垫肩的短袖连衣裙,带着一顶草编帽,嘴里叼着一根烟,望着相机镜头时眼神高冷而自信。此时她的丈夫在阳台抽完烟便进来了,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泡了壶茶,便开始玩手机游戏。她看在眼里,颇有怒气地瞪着他,看他没反应,也一副懒得挑明的模样。转头便又聊了起来。
她十句话中有九句话都在说着自己的一对儿女是如何有出息、如何地让她感到骄傲,让她觉得这么多年对家庭的付出是值得的,还有一句话大概就是说她的丈夫比较木讷、不懂得体贴人、生活中像个小孩一样不懂事之类的话。
她有一个哥哥,七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父母是传统的潮汕人看重香火、重男轻女,小时候家里穷,从她有记忆开始,便帮着姐姐们推着石磨磨豆浆,大冬天的清晨,天还未亮,弟弟还在被窝里睡觉,姐妹几个已经开始劳作,天亮了,便收拾东西去上课。她是姐妹里读书最厉害的,看三国演义,看到诸葛亮和周瑜对话中精彩的部分便背了下来,在知识匮乏的年代,却得到了全校作文比赛第一名,赢了一支钢笔;也是兄弟姐妹里做事最老实、最任劳任怨的一个,14岁便辍了学,在市集里做起了布鞋的买卖。孝顺父母,会做买卖,同乡人都说以后哪户人家娶到了她做儿媳妇是上辈子积德。她遇到许多追求者,有当时教她们语文的老师,有当兵回来的军人,有当时人人追求的帅哥,但当时她只是一个做买卖的人,半个文盲,觉得自己配不上。
她的左眼,原也是来得及治疗。嫁人之后,她的左眼开始出现斜视,但因为当时年轻,也就不在意。后来她和丈夫和四岁大的儿子从广州搬到深圳来做五金生意,外乡人没有资本没有人脉,根基不稳,从未做过五金生意,别人上门买东西,她一问三不知;而后她开始建立自己的客户网,做了一个又一个建筑工地的生意,丈夫不会做生意,就充当运货工人帮忙送货。但是工地总是赊账拿货,要债的比欠债的还孙子,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丈夫昔日的好脾气也在这样的柴米油盐中消散殆尽,俩人吵架打架都如同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但生活总要过,一对儿女总要养,在生活的间隙中喘息尚且困难,谁又会在意她的左眼?一次偶然因生病去看医生,医生看着她的眼睛,给出了忠告说这眼睛现在不治,以后就难治了。但因做完手术后要休息一段时间,不能操劳,所以丈夫不同意做这个手术,这场手术便在最佳的治疗时期搁置了。
不是没想过放弃这个家庭远走高飞,只是那时候一对儿女年龄还小,她不忍心抛下这对儿女;后来她遭遇了亲人的背叛不得不负债累累,工地生意也因建筑商跑路导致资金链断裂,似乎一夜之间狰狞恐怖的生活撕碎了她的雄心壮志,她心生郁结却无处倾诉,偏偏身边的枕边人从未试着去理解她,反而责怪她天天愁眉苦脸,而那时她已经患有中度的抑郁症……
年轻时,她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拼了自己的事业;患抑郁症时,面对丈夫的骂骂咧咧,她还是靠着自己对自己的心里暗示走出阴暗,变得乐观开朗;孩子年龄还小时,丈夫对外性格唯唯诺诺,她变得“泼辣”却也成了孩子们的保护伞……
现在的她,年过半百,她的左眼因身体状况无法再动手术,她的勇气因生活遭遇消磨殆尽。
她又拿起了手中的相片,嘴里叨叨着“真的老了,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