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 七十二章
恶绅拔枪夜惊魂
苍天不护可怜人
在我懵懂的记忆里,小百合还不到十岁,她为何出现在我的梦里,她为何突然长大,如鲜花般清香迷人?想起她,我就莫名地脸红心跳……我不敢多想,我知道我只是一个煤炭贩子的儿子,我爹除了担煤下苦力,别无他长。
我真想,如建华振华那样多多念书识字,然,丰满的理想总是被骨感的现实折磨得死去活来,因为全国大多山河支离破碎,沦陷区不断增多,作为大后方的四川人民,既要把儿子送上前线跟小鬼子恶斗,还要承担粮饷。等待我们的是,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掏空了每个家庭,我们的肚皮从未填满过,总是在空旷中闹饥荒,人能活着,就是一种奢望。
爹曾经多次教育我,人无贵贱之分,五叔既有文化又有见识,但他不怕苦不怕累,还到煤厂烧钢炭赚钱,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更应该提得起放得下。
我最喜欢跟五叔说话的原因很多,他说话慢条斯理,他的每句话都有道理,也令人信服。窝棚被狼嚎虎啸的风雪声吞噬,我们宛若树上的残枝败叶,被寒风刮得七零八落……看着纷飞的雪片,又感觉,人不如蛇鼠幸运,小鬼子只会杀人放火抢地盘,却不会杀戮蛇鼠;我还感觉,我们就是山里的野草,被厚厚冰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我们在大自然面前就是这般脆弱渺小,但在前方跟小鬼子恶斗的三叔他们,伟大得如同傲立雪中的华蓥山。
我隐约听到一阵凶恶吆喝声,五叔说声“出事了,”就披衣出门。我跟着我爹也披衣冲出去,便见白雪皑皑的碳坝里,有人拿着雪亮的手电筒晃动,几个穿黑色短夹袄的大汉背着盒子枪,把聂麻雀的窝棚给围住了。一个头戴狼皮帽的胖老头喝道:“聂麻雀,给老子赶快把小白娥交出来,否则我要你尸首不全!”
聂麻雀搓着双手,哆嗦着身子,哆嗦着嘴唇说:“胡老爷,我真不晓得小白娥在哪里……”
那胡老爷倒背着双手,因为个子矮粗,就抬头眯起眼睛看聂麻雀,嘿嘿地冷笑道:“聂麻雀,你以为我是哈儿?明明有人看到小白娥在你的窝棚里,你竟敢撒谎,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说着,胡老爷就摸出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指着聂麻雀的脑壳,几个黑衣男人也瞪着聂麻雀横眉绿眼。
聂麻雀身子又是一个哆嗦,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那几个大汉麻利地摸出枪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冒着腾腾杀气,枪在他们手里转着圈儿。
这胡老爷是姑县有名望的乡绅,家有良田数千亩,有房产和商铺若干,有大小老婆十多号人。虽然他不喜欢小白娥任性倔强,却也不容许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更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跟他人私奔,尤其是跟长工私奔。他觉得小长工聂麻雀拐走他的小老婆,如同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下他的裤衩,在他的老脸上撒尿。于是,他要绑回小白娥和聂麻雀当众处置,方解他心头之恨。
若把他们绑了回去,怎么处置,聂麻雀清楚,至少废掉他的一条胳膊或一条腿,会在光天化日下扒光小白娥衣裳,在她脖颈上挂只破鞋,然后丢在风雪交加的野外……聂麻雀不敢想象。
眼前晃动着乌亮的短枪,聂麻雀一脸惊恐焦急,无助地眼神看着黄老板,眼里潮起一层浓浓水雾,无可奈何地拖着沉重如磐石的步子,极不情愿地走到一口废弃的煤窑洞口,怯怯地看看胡老爷,指指里面。
黄老板提一盏忽明忽暗的马灯,跟几个煤炭工人走过来,看见胡老爷,忙打恭施礼道:“不知胡老爷光临寒窑,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望胡老爷见谅。”
胡老爷脸上挂一丝皮笑肉不笑的愠色,忙还礼道:“为处理家中丑事,打扰黄老板了,还望多多海涵。”
爹拉着我的手,悄悄对我说:“白娃,今晚要出大事,我们站远点看,来者不善啊。你再看看断魂崖,好像有人影晃动。”
我两眼收索不远处的断魂崖,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几块高耸的磐石,在白雪中泛起幽幽蓝光,挂满雪团的树枝轻摇着,有雪块坠地的哗啦声响。
正说着话,几个如狼似虎的黑衣男子,吆喝着把小白娥从废旧煤窑里押了出来。那小白娥嚎啕大哭着,哭声悲切而悠长,泪水随雪花飞扬,身子冻得直哆嗦。
胡老爷看着小白娥,一脸红白变化无常,牙齿咬得咔嘣响。聂麻雀突然跪在胡老爷面前,磕头如捣蒜,哀求道:“胡老爷,你就饶了小白娥吧,你要处置就处置我,是我不对,我不该勾引她!”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