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参加过数场婚礼,最让我感动的,记忆最深的,不是五星级酒店里豪华奢侈的浪漫,也不是复古式的梦回大唐,更不是西式教堂里的简洁庄重。
而是那场没有婚房,没有司仪,没有花车,没有任何仪式的婚礼。那是我参加过的最简单、最寒酸的婚礼。
十五年前,我参加了朋友(明静)的婚礼,在一场并不被别人看好和祝福的婚礼上,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没有洁白的婚纱,也没有红色的礼服,新娘穿着一件破旧的格子短衫,没有化妆,也没有盘发。
在乡下镇上的一家酒店,一共四桌酒席,而这些来喝酒的人大部分都是很亲的亲戚,女孩父母的兄弟姐妹,男方的亲戚很少,有几个是隔壁邻居。
婚礼的第二天,她们决定把昨天酒席收到的红包一共两千三百元存到镇上的银行里去,当男孩到银行存钱时,银行柜台工作人把钱放在验钞机里时,发现了有两张一百块的假钱。男孩不相信这柜员说的话,于是拿着那两张钞票又过了一遍,还是提示是假的。
他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明静,明静怎么也不相信那是假钱,因为全部都是昨天接到的红包。但是她细看那两张钞票确实是和真钞票有区别。
是谁呢?在这为数不多的两千多块钱里,竟然还会有人封两百块钱假的,这让她很生气也很无语。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她真想把这个人找出来。她感觉那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她宁愿少收了200,也不愿收两百假钱,到时候她还得拿两百块钱真钱甚至更多去还人家的人情。
明静思来想去,应该都觉得男孩拆红包拆得太快,没有看清楚就把所有的钱全部混在一起了。这假钱到底是谁干的?是叔叔吗?按照一贯推理,以叔叔的性格还有就是他从爷爷奶奶那里拿过几百块钱的假钱,她感觉有可能,但是叔叔只封了一百块钱红包,那另一百又是谁封的呢?怎么会这么巧,有两个人同时封假钱吗?
这些人究竟是和我有多大的仇啊?
在没有证据证明之前,她不能这样下结论,是大姨封的吗?还是舅舅他们封的?总而言之,应该是她家这边的亲戚封的。
因为其他人封的都是一百或者几十块钱。几年之后,她妹妹要结婚了,明静提前就把这个教训告诉了妹妹妹夫,要他们拆开红包之后一张一张钱看清楚,她妹妹结婚那天,高朋满座,足足十多桌,接了很多红包,大概有几万块钱。她看到妹妹妹夫在数钱,她在婚房外面徘徊着,想进去又不好意思进去,她想这下看看还有人敢封假钱么?要是再敢封,一定抓他个现形。
几天之后,她妹妹告诉她也接到了一百块钱假钱,明静气得心疼肝疼肺疼,责怪妹妹没有听自己的劝告,又被别人给耍了。
这个究竟是谁?越想找出来,越是分析地一塌涂地。但是这件事情她一直都很上心。
六年之后,明静的弟弟结婚,她再一次把她们结婚接到假钱的事仿佛说了几遍,要告诫他们拆红包的时候注意一点,这次那个人要是再敢出来封假钱,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弟弟的婚礼很隆重,而且收了很多大红包,一千、两千、八百块钱的红包都很多。这一次却没有发现红包里有假钱。这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同时那个封假钱的事也没有了一点线索,戛然而止。
那年秋天,明静带着孩子去爸妈家,明静妈妈从房间抽屉里面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她看,说是昨天明静舅娘和大姨来看她,明静大姨给了她一百块钱,她开始不肯要,大姨硬是赛给她,还说不要让明静舅妈他们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递给她看,也许是为了炫耀,她的姐姐对她还是很好的,厨房的窗户光线很好,她定睛一看,瞬间脸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接过那一百块钱,仔细看了看说,“你确定这钱是大姨拿给你的那张吗?”
“当然确定啦!”她妈很坚定地说。
这个钱是假的,她妈不相信,于是她就指着那个不对劲的头像和金线给妈妈看,果然,她妈也没有吭声,而是赶快拿过了那一百块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明静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是假的,还收着,不肯说出来,宁愿自己欠别人的人情。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不就是嘛。
大姨拿假钱给妈妈,她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些年大姨她们在城里做起了小买卖,卖当季的水果,之前收到过假钱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做了几年还认不清假钱,那就不正常了。
又过了十多年,斗转星移,大姨和他们家很少联系。只是那年大姨的儿子过生日请她们去喝酒,这不,明静的表姐(大姨的女儿)打电话来又请她爸妈去喝酒,说是表姐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平时都已经很少来往,而且连电话号码都没有,还是问别人要的,这次喝酒要收红包的时候,表姐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阿姨。
明静突然想起,这一连串的事情,包括了那个红包里的假钱,结婚以后这些年她大姨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大姨家的儿子和女儿只有在每次喝酒要收红包的时候,才会想起明静爸妈。她又想起来了,婚礼上收到假钱的事,若是那两百块钱是叔叔封的,但是叔叔一共只封了一百块钱红包,一张票子很容易认出来。
在事过经年,云淡风轻之后,事情一切经过都清晰明析,人生是一个见天地,见众生,也见自己的过程。终有一天,明静要还那两百假钱的人情,她吃亏了,上当了,被耍了,但是人做事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有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