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这张图大家应该都不陌生,一百年前侧躺在炕上吸鸦片的清朝人与一百年后侧躺在床上看手机的现代人,姿势和上瘾的样子简直神同步。本来看了这张图我也只是一笑而过,直到——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打开家门一看,地上坐着4个月大的小宝,保姆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姿势跟上面吸鸦片的照片一模一样!我气打不过一处来,早就说过孩子太小,不宜久坐,要尽量多的带着她玩。然而正想爆发,瞬间又气短了,我平时也经常这样带娃,还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吗?
我的日常是这样:早上一醒,先拿起手机刷一遍朋友圈再叫大宝起床,然后边吃早饭边看手机,直到大宝上幼儿园快迟到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晚上回家陪娃,娃坐在地上自己玩玩具,我坐在旁边玩手机。有时我看入神了,大宝跟我说话我就“嗯嗯嗯” 的敷衍,大宝经常撅着小嘴说:“妈妈你别总是嗯嗯嗯的,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可是跟小宝比起来,大宝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虽然有智能手机,但是微信还没有这么发达,手机上瘾也没有那么严重。那时候我有许多时间陪孩子,我带着她四处闲逛,教她认各种东西,和她一起看花花草草小动物。而现在,明知高质量陪娃的重要性,可是忍不住就要翻翻手机。和孩子走在公园里,眼里不是美景美娃而是手机;在家里关心的不是亲子共读,而是我一个人低头看手机。
我询问身边朋友的陪娃状态,发现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而且,不仅年轻人如此,连老人也加入了手机上瘾症的大军。聊天群朋友圈,文章视频购物,外加音乐相册卡拉OK,玩得甚至比年轻人还着迷。曾几何时,老人带娃还是心无旁婺的,然而现在老人与孩子各玩各的已经成为了新常态。
2017年发布的米克尔报告显示,中国用户平均每天投入到移动应用的时间大约为 31 亿小时,投入到微信的时间约为 9 亿小时。按官方公布的数据,中国移动互联网用户数量为11亿,则平均每人每天用手机上网的时间为2.8个小时。360研究院也得到了类似的调查数据。57.1%的人每天使用时间为2.5个小时,另有12.4%的手机重度依赖症者每天使用手机时间超过6小时。更惊人的是,有近一半的人直至半夜12点还在使用手机,所有人平均每天解锁手机进入桌面的次数高达122 次!
从上述数据猜测以及日常观察,家长边看手机边陪娃的情况普遍存在。前段时间有个名词叫“丧偶式育儿” ,依我看,“鸦片式育儿” 更像千家万户的状态——育儿的同时依然像吸鸦片上瘾似的用着手机。什么叫上瘾?就是明知不对,依然无法自控的反复去做;想戒,可是非常难戒掉。
2016年腾讯研究院做了一个“戒微信” 的实验。清华一位学生作为参与者这样描述戒微信过程中的焦躁不安感,“这种感觉就有点类似兜里有烟却抽不了,你满天桥底下找烟屁股抽那种感觉一样的,很难受、很痛苦。”
看,用手机的时候像瘾君子,戒手机的时候更像瘾君子。我估计,如果要求手机用户一辈子都不用手机了,失败率可能比戒毒还高。好在,我们不需要永远告别手机,我们只是期望自己在陪娃的时候不要专注于手机而已,可为什么还是那么难?
手机带来的是连绵不断的刺激流,也迎合了人们随时随地与世界连接的深层需要。无论是聊天还是读文章,都是人与世界接触的一种方式。能即时连接,并伴有丰富的刺激,无怪乎手机上瘾成了全世界的问题。以前我们总是谈碎片化时间的利用,现在手机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碎片时间。地铁上,街道边,甚至厕所里,到处都是低头一族。人们的碎片化时间看似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但事实上,很多完整的时间却因为使用手机而碎片化了。尤其是,过度使用手机带来的是碎片化的精力和心绪。
我发现,边陪孩子边刷手机的时候,我并没有真的娱乐带娃两不误,相反,我没有一段完整的精力来陪孩子,更缺乏真正平静的心绪去对待孩子。当外在的刺激从手机里不断涌入我的大脑,大脑是繁杂的,意识是迅速流转的,我在和我的手机连接,而不是和我的孩子连接。真正的连接一定是静下心来完全贯注的,而一个玩手机的妈妈做不到这一点。
我们的状态,一定会在意识或无意识中传达给孩子。我们是专注于手机还是专注于眼前人,我们是分心还是静心,我们的意识停留在外在的刺激还是停留在内心的感受,孩子一定都能感应。一个有专注力的孩子,不是他在玩玩具的时候妈妈在旁边刷手机不打扰他,而是妈妈在家庭氛围中营造了一个静心的场。这种静心的场,是刷手机的状态带不来的。
正确的拥抱姿势是什么?不是两个人张开手臂搂在一起就OK了,而是心贴着心,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然后调节呼吸与之共频。同样,陪伴不是坐在孩子身边,而是感受孩子的情绪,共欢乐抚忧伤,亲子之间深层的共频才能真正开始。“鸦片式育儿”伤害的,不只是一段亲子时光,还有我们与孩子形成深度的亲子连接的可能。
更严重的是,孩子会模仿家长,一批批“瘾二代”由此产生 。照理说,孩子对于屡屡“横刀夺爱”的手机应当心怀怨恨,但实际情况是,手机是她们最喜欢的玩具。我家小宝才几个月大,看到手机就两眼放光,整个身体扑向手机。若是我从她手里抢手机,她就大叫以示抗议。虽然她并不真的会操作手机,但她就是喜欢,像爸爸妈妈一样执着地喜欢这样东西。
前段时间我去眼科医院的儿科门诊,正值暑期,大厅里乌泱乌泱的全是带孩子前来就诊的家长。我同几位家长聊天,她们不约而同都将孩子视力的问题归咎于电视和手机。而且,手机占的比重越来越大。以前孩子沉迷于电视,而现在,手机游戏和视频比电视还要有趣得多。想控制孩子少看,可是特别难。
手机对孩子的影响不只是视力,还深深干扰到孩子的学习。一位小学老师告诉我,小学一二年级就可以观察到一些孩子专注力低,眼光游离,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从小看手机和电视过多。因为现实生活中的刺激远不如手机和电视,所以孩子对现实事物缺乏兴趣,更不用说专注于学习了。
成人不也是一样吗?当我们在刷手机的时候,我们很难真正平静耐心地完成另一件事。我们不能全身心地陪娃,也不能全身心地工作。当我们成为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的时候,即使手边没有手机,我们也不能迅速回复到平静的状态。我们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沉迷于手机带来的连续刺激,习惯了手机带来我们的肤浅满足。
可是,当我们给孩子树立的是一个“瘾君子” 般的形象时,孩子能不模仿我们成为“瘾二代” 吗?难道我们要这样一代又一代的成瘾下去吗?
当我看到保姆像瘾君子那样刷手机陪娃的第二天,我向全家人宣布,从今天开始,陪娃的时候我不再使用手机,我会把手机直接关机放在另一个房间,以后晚上7点到9点是我的家庭时间,欢迎大家监督。
我知道,人性中自有弱点,然而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我们有选择权。当我希望孩子勤奋的时候,我知道他在跟人性中的懒惰对抗;当我希望孩子有毅力的时候,我知道他在跟人性中的放弃对抗。而我作为孩子的榜样,我希望放下手机,与人性对浅层快乐的渴望对抗。我希望,陪在孩子身边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鸦片式育儿” 的妈妈。
作者:郭禾米,两娃妈,心理学博士。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禾米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