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只绑膀鸡

多年以后，邬大有面对着线性历史求解器，看着屏幕里面推演的一幕幕历史进程，会回想起在穆星洛伯州吴竹街道面试社区公职员时，听到的那一声凄惨鸡叫。

算力危机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08:00 穆星洛伯州
@------------------------------

天已经大亮，邬大有微微睁眼，他的生物钟已经乱了。

在穆星，天从来没有暗过。由于潮汐锁定，穆星的向阳面永远朝向它的太阳，一颗温和的红矮星。人们生活在明暗交接线上，这个地带的温度相对平稳一些，不致于极端低温或极端高温。

为了迁就人类的基因，穆星设有人造夜幕，模拟了白天黑夜的交替。然而，这几个月来夜幕常常拉不上。

「星球的算力不够了。」专家早就有提醒：「靠算力支撑的科技设施，将陆续不能正常工作。」

邬大有划亮了手机屏幕，顺着昨晚看的章节，又继续读了下去。蓝星的历史真是令人着迷，可以治疗失眠，也可以治疗失意。如果你钻了进去，你呼吸到那时的空气，你用心辨别运作规律，你可以投影到秦皇汉武，你真的会激情洋溢。

或许，这是邬大有逃避现实的一个路子。

不过，有一条消息从屏幕跳了出来，把他拉了回来。

「我先带着女儿去上课，你下午带她去博物馆，记着四点钟你要去面试」

诅楚前日

公元前313年4月20日 17:00 秦国安定郡朝那湫
@------------------------------

倒春寒，西风萧瑟，朝那湫湖，湖面灰蒙着青。环湖矮丘，寸草不生，阴云影布其上。

秦王跪。

张仪侍于一丈外，左手持弓，右手火把，未点燃。

宗祝穿着巫师大袍，面朝湖水，目睁，口唇干裂，念咒，无人知其意。其足下，一只雄鸡，绑着羽翅。三丈开外，立了一个怪异木偶，披袍，高冠，细看其面目，竟然是一只黑熊的首级。

七日前，秦王自咸阳还旧都雍，三日前自雍赴朝那湫。朝那湫看上去不过一个平静小湖，而水神大沈厥漱在湖底。这水神是秦国巫师的始祖，人称为巫咸，是一条龙。秦国君主在社稷安危的至要之际，无不赶赴朝那湫，向巫咸起祝。

张仪目无所视。

他自然明白自己欺骗楚王的后果。楚王怒不可遏，倾尽全国兵力来征讨秦国新郡。他的谎言，献商於之地给楚，从一开始就是缓兵之计。暂时破解齐楚联盟，缓解压力后争取时间，拉拢被秦国打怕了的韩魏，形成三国连横之势。只不过，他这次欺骗，侮辱性实在太大，楚王问他要商於之地，他直接耍赖，说楚王您可能听错了，我之前说的是我自己的封地给楚，三个小县，要就拿去。

秦王的脸，僵硬铁青。与楚必有一战，他心里早有预料。在他灭义渠戎时，兵力都在秦国后方，他曾担心楚国进犯。攻下巴蜀两国，秦版图急剧扩张，顺江而下就进入到楚国国境，他曾预测楚会趁着秦国立足未稳，前来抢夺沿江的郡县。如今，秦刚刚打下魏国的曲沃，终于冲出函谷关，不再被六国封锁。又从关中出武关占有了商於之地，另一个向东南的攻击箭头初步成型。

偏偏是这个时间点。前两次，秦都有回旋的余地的，倘若楚国进犯，在地理位置上不会构成战略威胁。哪怕楚一时取胜，秦完全可以先避让，然后反扑。但如今完全不同，一来楚确实感受了秦的威慑，若秦军出商於，突破楚方城，可以直扑楚国国都郢。不用怀疑，楚国发动全国兵力来犯，不是试探，是大会战。秦不能不应战，如果应战，也必须把所有兵力都推上去。

其二，韩魏刚刚被秦打得服贴，面上已经结成了同盟。如果不和楚国打，或是被楚国打败了，韩魏倒戈是必然的，由此可能带来连锁崩盘，六国趁机进攻秦河西，这会是秦国的大劫难。秦国这次的敌人可不仅仅是倾巢而出的楚国，潜在的大敌是磨刀霍霍的六国。

早有预料，也有准备，但哪里有十足信心打赢？

秦王想看透重重阴云。倘若他真有千里眼，他会看到，两线都是危机重重，兵力完全不占优，而且都是刚刚打完仗的疲惫之师。他会看到，曲沃已经被楚军包围，守军将领在等待下令全面开战。商於的布防已经拉开，但是楚军会落入到包围陷阱里面嘛？他会看到，魏军临阵倒戈，东线秦军溃败，失曲沃，退函谷关，函谷关破，楚韩魏攻入河西。赵国趁机渡河，攻破少梁，河西完全沦陷。他会看到，南线商於守军轻敌而被反包围，退武关，武关也破。国都咸阳，四面受敌，杀声四起，秦军渐渐不支，城破就在须臾。秦王置身城头，看到楚王对他戏谑地笑。

楚王！你这个该死的楚王！背弃十八代秦楚的盟约，荒淫无道，屠戮我百姓，要灭我社稷。背信弃义，趁人之危，你要受到大神的惩罚！

大神可看到众人的祈愿？

忽而一股冷风砸了过来，呼吸骤紧，鸡缩着脖子。

在路上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09:30 穆星洛伯州
@------------------------------

邬大有告诉自己，又一次创业即将失败。

每次他都算得好好的，市场机会也看得准准的，然后做出他能想到的最周全创业计划，接着就全力投入，勤奋也没得说。也不是每次创业都一塌糊涂，比如今天一早要去关门的这家公司，是一个针对小朋友的课外培训机构，头几个月真的是很火爆，报名培训的学生络绎不绝。

星球的科技倒退，其实已经有3年多时间了。起初只是影响前沿的科技领域，比如星际探索，基因改造和元思维模拟，这些领域都不再能持续进展，很多研究项目宣告放弃。后来慢慢扩大到民用科技层面，基础的工业生产和交通都受了影响，不时出现各种安全事故。不仅如此，个人使用的一切与电子电路相关的设备，笔记本电脑也好，手机也好，甚至是计算器，都不能用了。

问题出在计算芯片上，科学家从一开始就告知大众，在穆星上，无论量子芯片，生物芯片还是集成电路芯片，都依赖宇宙常数，而后者出现了无法预测的震荡。这种震荡的原因也被查明，星球所在的恒星受相邻某个宇宙体的影响，导致原先确定的常数，变成了不可琢磨的变量。

然而，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可能星球附近有一个黑洞正在形成，有人这么说。

科技被迫倒退，使得整个星球变成了笼中的困兽，没有什么科技手段能直接有效解决这场危机。不过，也没有迹象表明星球将被毁灭或是无法生存。能够活下去，只是要退回到很久很久之前，这个很久，也许相当于母星上的原始社会。乐观一点看，也许不久常数就恒定了，一切就将恢复如初。

「你把它看成是一个严重的冰河期就好了。应对这个危机，重要的是解决眼前出现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没准还有新的机会。」这三年来，邬大有一直对他妻子说类似的话。

果然如此，邬大有这次确实是看到了一个好机会。星球上的人们依赖各种计算设备很久了，普遍缺失基础算术的能力。会熟练加减乘除已经是少有的特殊技能，能背出九九乘法表的绝对是万里挑一。当一个计算器都按不出3x7=？时，这个算术技能重新变得重要，而且迫在眉睫。

星球的高考已经将算术列为最重要的一门学科，而学校老师又教不了。邬大有非常亢奋，他是会计出身，对这种上古神技掌握得炉火纯青，即便当年有电脑自动核帐，他也会用快速心算进行二次核验。

于是，创业赛道转换，邬大有把培训学校快速搞了起来。市场刚需，加上邬大有自身算术技能，在招生现场表演一个两位数乘两位数的快速心算，几乎每一个家长都会毫不犹豫为孩子掏钱报名。大家都明白，星球内卷将变得无比严重，这个已经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然而，不到3个月，公司要关门了。

邬大有觉得世事已经变得无法预知，甚至发生后都无法理解。一会儿，他就要去解散公司。然而他不必太早到那边。等培训老师给学生上完最后一课，他就挨个给学生家长退回课时费，接着把所有的老师召集在一起，正式告知大家，公司解散了，大家另谋出路吧。他再挨个把这些员工工资结清，说上一句辛苦了。

公司账上的钱，刚刚够遣散费，他算过。

又失败了。邬大有，你还能干嘛？要是当初不折腾，这会儿会好一点嘛？

妻子最近无比焦虑。

「你只能去送外卖了。家里哪有钱还能让你再折腾。你别老装着思考人生的样子。有这个时间，把孩子的功课管管，好不好？」

公司离得不远，步行10分钟，就在地铁口。邬大有存心要晚一点到，他有点害怕面对这个现实，走得很拖沓。他甚至觉得一再失败，就是因为他总是逃避现实。

「但现实就是很糟糕。」

这条路原来客流很大，路两边都是商铺，最近一段时间各种店都在关门倒闭。先是啤梨店关了，因为他们卖的电脑手机没有办法运行了。然后洗车店关了，因为车的电脑控制出错，几次恶性交通事故发生之后，谁也不再开车出门。超市倒闭了，因为没有办法使用POS系统结帐，改成了农贸市场，只有个体商贩还能将自己的菜价算明白。服装店倒是反常多了几家，线上电商早就倒闭了，买衣服又回到了实体店，但是不知道在没有物流运输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进货的，也许过几天服装店会改成裁缝店。餐饮店接二连三关掉，地铁已经无法运行了，这条路再没有那么多人经过，每天这点生意，哪里支持得起房租水电？

「富春小笼也要关了？」邬大有看到门口贴的大大字条：

——最后一天，向街坊道别。

「好像有三十多年了。小时候就在，富春小笼就只有这么一个小门面，从来没有扩大，从来也都在。如今也得关了...」邬大有看着排起的长队，伤感了一下。老板还是那个模样，张罗着，一如往常。

邬大有也排进了队伍里。他决定带一笼小笼包子给一早就去上课的女儿，告诉她，以后这个味道再也吃不到了。

他排了不少时间，快轮到他时。老板正对前面那位说：「9块8一笼，你买了7笼，总共是...」老板一脸为难地拿出一张纸开始用笔算，又对邬大有说，「不好意思阿，你稍等阿，小笼还有的，你别急阿，我先算算。」

「7笼总共是68块6」邬大有说。

「哦，那好那好，68块6。」

「你要几笼？」

「一笼。」邬大有放了张10元的纸币。退回到使用纸币，非常不习惯，10元和50元颜色近，很不好认。

老板利索得掀开笼盖，一阵白雾升腾，小笼包的皮子薄得透明，鲜肉的馅儿，里面裹着一只鲜虾仁，快速打好包，装上一小包秘制的醋。

「趁热吃哦。」

这时，邬大有的手机响了，他接过小笼，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

来电号码是乱码，接听后传来一阵风噪声，吱喇吱喇喇，几秒钟之后就挂断。

「最近真是莫名奇妙，好几次了，又不像是骚扰电话。」邬大有觉得可能是手机出故障了，或者正在出故障的路上。

大混沌设置

季星11091年4月1日 15:00 季星某大学实验室
@------------------------------

狄拨剌觉得自己的论文一定是发不出了。不管在理论上如何自洽，没有实验数据支撑，一切都是空。

三个月以来，狄拨剌一直盯着眼前的这团紫色的雾，实际上这团雾是由微小的颗粒聚合而成，称作霾，更准确一些。每一个小粒子，有一个中心点，从中心发散出多个动态的双摆，它们独立运动，又相互作用，达到稳定态时，各个双摆之间不会发生碰撞。这些无穷多的粒子形成流体，在一个四壁透明的容器里面激荡，时而形成漩涡，时而惊涛拍岸，如果抓拍下来，艺术感不输给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那幅浮世绘。

狄拨剌非常巧妙得把三个著名的混沌现象融合在这个实验装置里面。双摆，两个单摆简单铰接在一起，之后运动无比精彩，此一刻完全无法预测后续一段时间的运动轨迹；N-body，N=3时，就是三体，三个就足以让人无法琢磨其运动规律；湍流，最常见的流体现象，却那么不规则，无序，被称为经典力学的最后谜团。她将三个混沌现象融合在一起，自称为大混沌。

她有自己创造性的直觉，单个非线性固然难以预测，但是将多个非线性混沌融合在一起，反而会降低预测的难度。

然而她的导师认为，研究这种在低阶文明看来的复杂现象，性价比不高，很难找得到现实学术意义，就像低阶文明发表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论文一样，无关痛痒。

「你所有的探索，将得不到任何回应，难道你还指望低阶向高阶做出反馈？它们是低阶的，被锁死在自己的维度里面。」导师敲了敲狄拨剌的透明容器。受到外力震动，这团紫雾忽然加大了湍流的幅度，于是浪卷浪涌，变化万千，同时发出一阵风噪声，吱喇吱喇喇。

「确实很漂亮。但希望最后我看到的不是艺术论文。」

狄拨剌盯着自己的紫雾，啃了一口白馒头，又抓起1.5L的山泉水，灌了几口。她必须把数据跑出来，在内卷的学术圈，生存只能靠卷。

公司关张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10:00 穆星洛伯州邬大有公司
@------------------------------

当邬大有不紧不慢走到公司时，最后一课已经上完了，家长带着小朋友陆陆续续离开。见到邬大有时，家长学生一个个都很有礼貌向他打招呼。

「邬老师，您刚刚到啊。我们上完课了，这个课真的真的很不错。」

「是啊是啊，小孩收获挺大的。可惜了，课外培训说不让上就不让上了。」

「还想再上，只能先再见了。」

邬大有向他们一一道别。

「为什么要把当前最急迫有用的算术技能培训给禁掉呢？」

从星球教育委员会发出限制令那一刻开始，邬大有就钻在牛角尖里面。市场有需求，一方面为了考试，另一方面也是生存技能，这可是学生，学校，培训机构乃至整个星球大社会都受益的好事啊。仅仅将限制课外培训说成是为了学生减负，有点牵强，其实来上课的学生几乎都说这个课程好。在邬大有独创的算术口诀教学法下，学习很有趣，压力不大，学生家长的满意度特别高。

「是专门针对我的吧？」邬大有甚至这么想。

邬大有走进门去，几位讲师还在与学生家长交谈着。

「剩余的课时费都退还了嘛？」邬大有问道。

一听到声音，一个小姑娘腾腾腾跑了过来，一边说：「退着呢。爸爸，把你手机给我，我看看他算得对不对！」

女儿一早就被妻子带来上课了。妻子觉得邬大有这次创业唯一的好处就是女儿可以不花钱趁课听，好歹有点收获。

邬大有顺着女儿跑的方向看去，前台正坐着一个小男孩，家长们有序得一个个排队到他面前。

「上课总计8课时，预收20课时，应该退12课时，每课时88元，总计...」小男孩眼睛轱辘一转，「应退一千零五十六元！」

「哦，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啊。」

这个班上最积极用心学习的小男孩，今天被别出心裁得安排成账房先生，心算好生了得。

女儿在边上认真得按着邬大有手机上的计算器，「1056，嗯，对，请安排退款转账。」

这个计算器性能非常高，能够演算线性规划，作逻辑推理，算算简单的四则运算当然不在话下。屏幕居然是那种上古的shell界面，黑底绿色的字符，有个光标一闪一闪的。邬大有非常喜欢这种「装腔作势」的极客感，故意自己调制了交互界面，还改进里面的计算模块。

按理说，这种计算能力的程序，在宇宙常数震荡的情况下，早就不能运行才对。但是邬大有手机上却一直能够很正常使用，他很奇怪，但也没有去深究，反正能用就是个宝了。邬大有一般不轻易在外人面前使用，怕多生事端。

「后面一位...」

看着眼前这退款的场面，邬大有的视线有点迷糊。两个小朋友一唱一和，计算器滴滴作响，今天边上的讲师利索得安排退款，家长们一个个离去，向他挥手作道别。不知怎么回事，邬大有觉得今天计算器的按键声特别有旋律感，又有点迷幻，大概是女儿按得有节奏吧，听得出神。

「邬校长，你看我们的教学成果挺不错的。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政策。但据说高考也不再考算术了，是真的躺平听天由命了。」一位讲师走过来对邬大有说。

邬大有回过神来，有点愧疚得说：「是啊，不能再耽误大家美好前程，一会儿我们也结算一下。」

退款很快就结束了。邬大有把路上买的富春小笼给两个孩子吃。然后召集剩余的讲师开了个简单的散伙会。大家其实心里早有准备，有很多无奈，但是也毫无办法。反倒是有人安慰他，这个不是谁能预料的，可能再多看一步，目前这个科技倒退，经济滑坡，对整个星球社会来说，计算已经是多余的。

「衰退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

这句话有点触动了邬大有。

「也许，很快我们没有什么需要计算的了。」他无奈得说。

会很快开完，公司就这样解散了。众人告别散去，邬大有锁上门，看了一下表，时间还很早。

「小笼好吃嘛？」

「很好吃」女儿笑着说，「我分给他一半，五只。」

「表现很不错！爸爸带你去看展览吧。」

在博物馆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12:30 穆星洛伯州第一历史博物馆
@------------------------------

显然，女儿对文科更感兴趣。算术课把她弄得神情木讷，一跑进博物馆里面，欢乐的表情就蹦了出来。她对青铜器特别感兴趣，似乎是因为她对造型和图案特别敏感，一会儿指着青铜鼎的足说，这个上面有大象，长长地鼻子还有长长的象牙。一会儿用小手比划着说，那个青铜器上有一只猫头鹰，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邬大有一边提醒她要安静，一边凑上去弯下身子认真得听她在耳边说这说那。女儿不时提出个问题。邬大有一边回答，一边暗暗欣慰。小家伙的观察力很不错，看到的东西都能用自己的话表述出来，遇到不理解的，又能提出问题。

「真厉害，你都发现文字了。这个叫金文，是很古老的中文文字。」

女儿点点头，她才刚刚开始识字，文字是不是古老，可能对她来说都差别不大。

「爸爸，这些是字嘛？看上去像画画一样，你看这个，两只手抓着一只鸡。每个上面都有。」

邬大有看了看女儿手指的铭文，说：「彝，这个字现在很少见了。嗯，没错，下面是一双手。手上是什么呢？」

手上到底是什么，邬大有不好判断。确实很多青铜器上的铭文，都以「作宝尊彝，子子孙孙永宝用」结尾。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等爸爸回头好好研究一下。」

邬大有觉得以后应该多带女儿看看有意思的东西，这几年他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在她身上。创业耗费了他那么多的精力，但是并没有什么好结果。他开始想，如果下午面试能通过，安安稳稳做一个公职员，有更多时间陪伴着小女儿，也是挺好的一个事情。

「爸爸，这里有一个木头人呢。」女儿指着一个朽木人偶说，「这个是干嘛用的呢？正中间还是空心的，好奇怪阿。」

木偶几乎与人等高，双手拱着，头部已经不可见。身上挂着几缕布条，可能是当时给木偶披了个袍子。边上有一个小牌子，写着「蓝星公元前889年日食实证」，邬大有去按电子互动说明屏，始终是黑屏，看来已经没有算力提供给博物馆进行电子文档查询。

「日食？」邬大有觉得很有意思。

星球的科技断崖式崩溃，但是在此之前，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邬大有毫不怀疑这个标牌上信息的准确性，相关的专家一定已经考证了精确的日期时间，至于日食，为什么日食会与木偶关联在一起？研究专家一定也搞清楚了其中的逻辑关联。

曾经解开的迷，再度合上了。没有电子资料可以查询，星球又从来不保存纸质书籍，目前想要搞明白缘由，唯一希望就是找到还健在的研究专家了。

「这个和日食有关。」邬大有对女儿说，他已经梳理了一下思路，准备给她讲讲什么是日食。这个天文现象是不会出现在这个星球的，星球因为潮汐锁定，公转的周期与自转完全一致，始终面向着自己的太阳。星球也没有行星，没有自己的月亮，所以没有阻挡物会介入到两者之间。在这个星球上，既没有物理意义上的白天黑夜，也不存在日食月食。

这时一个女讲解员认领着一群小学生向这边过来。讲解员年纪很轻，边走边指示着大家观看一个个的展品，同时清晰地讲解着：「这边是母星华夏春秋战国时期的文物，大多是青铜器，记录着文明发展的历史。」

「这个叫做鼎，青铜鼎，是国家权力的象征。」

「对，上面印着的就是当时的文字，叫做金文，也叫钟鼎文，铭刻的一般都是君主贵族的丰功伟绩。」讲解员非常自豪地表达着对母星文明的赞扬，「文字代表着思想，思想引领着文明的发展。我们这些年走了弯路，以为科技可以带给我们文明，但是科技却让个人过度自信狂妄。」

邬大有不是很理解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他当然不好意思问。科技倒退，也许确实不应该让单个人再妄想靠一己之力去挽回颓势。但，是科技错了嘛？

这时有人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木偶，向讲解员问询它的由来。

「日食是一种天文现象，之前能看到演示动画。现在虽然看不到了，但是大家不必遗憾，肤浅的科学计算不重要，我们掌握这个故事的思想内涵就足够了。日食，就是太阳突然不见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太阳又出现了。这个好比是突然出现了危机，这个木偶是当时一个国家的君主秦王立的，他面对危机没有慌张，他坚信政治改革，用中央集权，把资源集中起来，最终战胜了对手，统一了华夏。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秦王要立这个木偶，但既然之前有考证说木偶见证了日食，那最大的意义就是告诉我们遇到危机要怎么做。」

「我们现在遇到的危机，只有靠信念来面对。」讲解员补充了一句。

小学生一个个点了点头。然后讲解员带着他们去下一个展品前。

邬大有和女儿当然没有继续跟着走。他在问自己，她到底讲的是什么意思？

「爸爸，我没听懂...」女儿轻声对他说。

没有算力支撑的讲解，邬大有是这样理解的。但是，这个也不是她的错。如果整个星球的算力已经衰退到不能支持科学层面的常识传播，不能苛求一个个体还具备原有科技的认知高度。甚至不能以原有科技水平来要求知识的接收对象，要求他们能够学习复杂的知识，这个对他们来说太难了，他们更没有算力支撑。再进一步来看，个体学习复杂知识是徒劳的，既学不会，又没有用。

「我知道创业为什么又失败了。」

邬大有突然开窍了。

增强个人的算术能力，从个体来看这个技能或许对他有一些帮助，但是从星球的整个社会来看，这个是徒劳的。这个解决不了科技衰退的危机。所以，星球政府取消了高考算术考试，禁止再进行课外算术培训，让个体不再深陷在无意义的内卷中。

然而，邬大有又非常不甘心。难道简单把个体集中在一起，就能解决危机嘛？或许，他现在还有可能向女儿讲解一些更符合客观的事实。

日再旦演算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13:00 穆星洛伯州第一历史博物馆
@------------------------------

邬大有看了看女儿，她眼神中的好奇已经被失望替代了一大半。他决定自己算一算，母星日食那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会被记录下来，还有实物见证。

「那个老师讲的，爸爸也没听懂。不过，日食是个有趣的事情，看爸爸给你演示一下。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先看看别的。」

女儿点点头，可兴趣点还在木偶上，继续细致打量着。

邬大有找了一个角落，他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人在注意他，于是打开了手机上的线性求解器。这个类似shell操作的界面，看上去很古旧，需要不断输入命令。邬大有很早之前就用这个计算过很多天文现象，计算日食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因为其中的原理非常简单。

当太阳，月球，蓝星处在同一条直线上，太阳的照射被月球挡住，蓝星上不同的区域出现不同程度的太阳光遮挡，也就是月球的影子。这个可以用一个平面的几何图形来表达。由于太阳、月球的半径是常数，已经存储在求解器里面，并且三个星球的运行轨道和公转速度在不断做细微变化。这种变化的本质是由于引力造成，如果将蓝星太阳所在的星系，做一个统一的力学建模，就可以得到星云之初开始的所有演化方程。整个过程是明确并且在宏观上很容易理解。

邬大有知道他不能从历史观测数据去拟合这个体系，自从算力危机开始，星球的统一数据中心就已经不再向公众开放。目前唯一可能的是：通过计算，直接得到方程式，并且去特定的时间段搜寻日食的可能性。

邬大有快速地输入着，不时回退，修正他的输入值。博物馆的展厅整体是幽暗的，绿色的命令字符映在他的眼镜玻璃上，不断一行行翻滚着。他知道自己的算力是够的，他有信心，只要今天这个62量子位的手机能正常工作，一旦求解方程设立正确，几个必要的参数初始化之后，不需要几秒钟就可以出来结果。

但是为什么跑不起来呢？难道自己这台也算力失效了嘛？邬大有的心里开始有点发凉。身边所有人的手机和电脑都陆续失效，唯独他的手机仍然运行如初。开始的时候，邬大有觉得可能只是一点时间差而已，但是整整一年过去了，算力依旧如初。好像如同生死簿上忘记把它勾掉了一样。

「难道这个也是大限已到？」

邬大有看了看还在认真观摩的女儿，又忐忑得敲击着手机的背板，敲得「噔噔」响。就在这个时候，运算的进度条动了起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刷刷得输出，一屏接着一屏。

邬大有心跳跟着起来了，只是脸上表情还镇静着，微微扬起下巴，眼睛稍微眯了一下，嘴角有点上翘。

「它来了。宝贝快来看！」

邬大有弯下身子，把手机递给跑过来的女儿。小女儿接过手机，睁大眼睛看着。

这时的屏幕已经是彩色的显示了。一颗蓝星围绕着大红星转着，另一个灰白星绕着蓝星转着，三颗星正好排成一条直线时候，程序聚焦到了蓝星上，有三个同心的阴影区域在球体表面移动。

「这个是太阳。这个是月亮，蓝星的行星。在我们这边没有行星。」

「你看，就是这个月亮把太阳挡住了，阴影区上面的人，这个时候看到的太阳就或多或少被遮住了，最中间的阴影区被遮挡最厉害，叫做日全食。」

邬大有一边讲解，一边用手去点击了一下屏幕。程序切换到了星球上的人视角。

「阿，太阳少了一块！黑的越来越大了！」女儿有点惊奇得说。

越来越黑，直到全部吞没，只剩一道细细的金光。

屏幕上跳出几个字符：

「蓝星公元前313年4月21日5:30，华夏秦地朝那...」

然后程序卡住了。

「爸爸，怎么不动了呢？为什么是313年，那边牌子上写的是899年呢。」女儿抬头看邬大有。

「解算器出bug了？」邬大有用手去戳了几下屏幕。

这时手机突然的一震，女儿没有拿稳，摔到了地上。

「是妈妈的电话。但我好像听到手机里面有鸡叫。」女儿捡起手机给邬大有。

日食

公元前313年4月21日 04:30 秦国安定郡朝那湫
@------------------------------

秦王已经跪了快三天三夜。

宗祝围着狐皮巾，一直仰着头看天，头与颈的角度简直有90度。口大张着，各种动物叫声从那个黑洞里面发出来，让人怀疑他的身体里面是不是就藏着那么多野兽。他不时拍打着自己的口腔外壁，野兽的叫声被打断切换，几下雕枭的怪叫，然后一声鹿鸣幽幽，，继而狼群的嚎啕，忽而一声马的嘶叫，一刻不得停歇。他动作越来越快，似乎要把自己的脸拍烂，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毫无疑问，在他的世界里，四方野兽都汇聚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呼喝，相互间还不断撕咬着。

宗祝看着天，无月，星光璀璨。自昨夜开始，他一直盯着勾陈一，这颗北极星，它是紫薇垣中心，也是所有繁星拱北所在。宗祝的眼睛据说是取自一匹苍狼，当他眯起一条缝隙，看得到这几个时辰的星辰轨迹，如同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同心圆。当他的眼角微微吊起，一束细微的白光自东方迷晕开来。

宗祝用权杖点了一下脚下的鸡。雄鸡的头忽地振作起来，喉头有节奏得鼓动着，发出闷闷的嘟囔声。

秦王当然明白宗祝在干什么。时机没有来到的话，凡人不能妄自作为，他们只有等。但是到底等的是什么时机点，等到哪个天象出现，宗祝是不会说的。虽然，秦王之前已经等过两回，对宗祝的仪式流程相当熟悉，也知道宗祝绝对不是装神弄鬼，但现在他还是无法参透里面的奥妙。

然而，他也不需要去掌握巫祝的神力，他是凡间的君主，他只要把握住宗祝引下来的神力，为他，为秦国社稷加持就可以，剩下的都是凡间的事情，金戈铁马，四处征伐。

第一次在这朝那湫，他等了宗祝一个时辰，天象显现。巫咸明示他果断征讨义渠。随即秦王平定义渠。

上一次在这朝那湫，秦王等了宗祝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旭日跳出湖边矮丘的那刻，时机到了，巫咸借宗祝的身体发声说，征讨巴蜀，国运大济。秦王毫不迟疑出兵，果然从金牛道入蜀，随即灭蜀，而后灭巴，为秦国打下大片国土。

这一次，秦王已经等了快三天了，眼看东方发白，天象，究竟何时显现？难道是巫咸大神也没有把握嘛？

秦王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东西，这个是三天前立起来的，一块刻了字的石碑，现在盖着布。他知道，面对楚国的进攻，秦国社稷的命运押在了这块石碑上。

「巫咸大神阿！你可愿意听？」

突然，宗祝提高了喉音，召集的四方野兽似乎一齐在嘶吼。东方越来越亮，星辰开始黯淡，湖面不再平静，似乎有洪波从湖水中央涌起。宗祝双手抓起雄鸡的爪子，将它高高举过头顶。雄鸡的双翼被反绑着，但挣扎着舒展了一下鸡头，努力向东方日出的方向探身。

正当秦王看到一线红光将出未出时，雄鸡一声高亢鸣叫。

霎时，一轮红日喷薄出东方，红得如此耀眼，毫不迟疑越过地平线，从山丘升起。鸡鸣不止。宗祝目睁欲裂，从胸腔发出嘶哑而极具野性的低吼声。众人面前的朝那湫，已经是波浪滔天，惊恐得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湖的中央，一个硕大的漩涡，盘旋吞噬着。

天象！巫咸大神即将显天象！

宗祝一边低吼一边小幅度耸着肩。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红日已经升空，波涛汹涌的湖面，无数红日在里面激荡。

忽然，宗祝如同失足一般跌倒，手中的雄鸡也摔在地上，发出惊叫。

天，突然开始暗了。一道黑边爬上了这初升的旭日，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吞噬太阳。越来越暗，越来越让人恐慌。

秦王大惊，死死盯着越来越凶猛的浪头。这是怎么了？大神要降罪于我？

宗祝似乎又重新回到召唤的状态，野兽叫嚣着，重新聚集到身边。太阳已经只剩下一小半，一直候在秦王身边的张仪，此时不动声色得燃起一直在他手中的火把。霎时，天上的红日不见了，置换到了朝那湫秦王的身边。

宗祝缓缓转过身，用足体内之气，沉闷而坚决的说：
「王，起，诅！」

张仪快速上前，一把扯去那石头上的布，用熊熊火把将字碑照亮。这块石头上刻的不是别的，是诅咒楚王的文字。

对！楚王淫恶无道，妄图侵我秦国，我秦王要用最恶毒的言语去诅咒他，在巫咸大神面前诅咒他，把诅咒的话刻在这石头上，让这诅咒永不抹灭。

秦王目视着碑文，微微张开口，腮边的肌肉一下子鼓了起来。

「王，诅咒！只有在这日食之片刻！」张仪急切说道。

风在呼啸，波浪激荡，宗祝仍在仰天低吼，秦王一手指点着碑文，开始朗声咒诵：

「有秦嗣王，敢用吉玉瑄璧，使其宗祝邵鼛布忠，告于丕显大神巫咸，以底楚王熊相之多罪。...今楚王熊相康回无道，淫佚耽乱...」

讨要房款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13:30 穆星洛伯州某售楼中心
@------------------------------

邬大有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手机，妻子在电话里很焦急的说：
「邬大有，你赶紧去一趟售楼处，出事了，说老板要跑路！你赶紧去！我请个假就赶过来。」

邬大有一懵，上周刚刚交了全款，就等着签约过户了，怎么出这种事情？好在售楼处就在这条街上，500m的距离，他带着女儿飞奔过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售楼中介早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围堵的都是和他一样交了全款的购房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焦急夹杂着愤怒。

「你们的老板呢？」

「早跑路了吧，该死的！」

「退钱！还我们房款！」

人群最里面是那三四个穿着西服的售楼工作人员，也是焦头烂额的样子。与冲在最前面的，情绪最激动的试着在做沟通。

邬大有心里一凉，真的出事了。

上周，93套这个小区的楼盘抛售，说是屯在一个老板手上的二手房，房子就空在那里，实实在在的。房子的价格是市场价格的八折，加上又是学区房，一下子吸引了上万人过来。销售的那几个，就是现在被围在中间的，当时信誓旦旦得说：「这个老板现金紧张，割肉抛售，但必须全款交清。」

「现房可以看，看好就签。全款交清，下周过户。一犹豫就没有了。」

一听说要全款，不少人都摇头了。一方面是经济不好，大家手上都没有那么多现钱，再一个风险实在有点大。但这个房实在太有诱惑力了，现场还是围了不少人还在反复试探和纠结。不一会儿，好几个买主竟然都签掉了，立即去转账了。

当时邬大有和妻子被场面冲昏了。这个房其实他们已经看了好几次了，因为女儿读书，这个学区房本来就一直想买。现在等于是凭空打了八折，少付200万，怎么能不动心呢？

「二手房就在那边，都是正规的，只要付款，等几天就过户了。」

确实不多一会儿，一个个都签了，都在转账。

「还有5套。你不要别人排队等着要！」一个销售大声得说着。

「我们买吧！」妻子下了决心。

于是邬大有麻利把几个帐户上的钱都划拉着看了一下，心算了两遍，说「还缺120万。」

最后妻子东借西凑，赶在别人之前把这个房子给抢了下来。

「脑子一热就被骗阿！」

现在邬大有非常沮丧，公司等着解散，怎么又赶上买房被骗阿？

现场有人喊着要报警。有人说早就报警了。有人开始闹，情绪激动的要砸东西，旁边的人拉着他。有人指着销售骂，说他们诈骗，这个房子早就抵押给了银行，根本不能交易。有人开始推搡，好在旁边的人拉住了他。

警察到了。

更多人开始发泄情绪，气氛更加紧张了。

「怎么样？房还能拿到嘛？」妻子也赶到了，急冲冲得问。

邬大有有点懊丧地说，「还想着房呢，钱能拿回来已经万幸了。」

大家开始围着警察诉说情况，还是闹哄哄的。邬大有只是听到有人反复在质问，「为什么已经抵押了的房子，可以再卖出来。」

邬大有心想，这个少不得与算力衰竭有关系。果然，警察经过特别查证，上上周星球房屋数据中心临时出现问题，在那段时间很多房产的元数据不可查询，于是已经被抵押的房产没有特别标识，当作了正常的进行了交易。

「无良的商人，发这种国难财！」

警察告诉大家，现在数据都恢复了，于是交易是不能进行了，但是大家不要着急，钱款还在账户上，老板还没有跑路。又有人说，老板一会儿就到，大家先平静一下。

邬大有将信将疑的，要是没有卷款跑路，那倒是万幸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干嘛，只能等着。等着没有事情干呢，他又想起刚刚卡住的日食演算。

邬大有打开看了一眼，程序还在，卡在那行文字上。

「蓝星公元前313年4月21日5:30，华夏秦地朝那...」

演算出来的时间与博物馆的前899年不符合，到底哪里出错了呢？或许可以先查查公元前899年有什么历史文献记录。于是，他先不管解算器，打开了他的蓝星历史文献数据库，开始搜索。

“（周）懿王元年（前899年）天再旦于郑。”——《竹书纪年》

「天再旦...」邬大有念叨着，「天上再次出现太阳，确切的说是，再次日出了。」

「为什么会再次日出呢？」

邬大有歪着脑袋，看着眼前吵吵扰扰的人，其实他压根没有看到任何人。邬大有忽然又切换到解算器，看到5：30，眯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这可不嘛，早上4、5点钟，太阳刚刚升起就立即发生了日全食，天又暗了呢。」

「再过一会儿，日食结束，天又大亮，这个看上去不就是日出了两次嘛。」

邬大有有点得意，他又解决了一个小问题。也许是因为这次日全食太特殊，所以文献上做了特别记录。虽然他还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日期对比上，以及为什么说木偶见证了这个日食，但邬大有坚信，算力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天再旦，天再旦，房再卖...」邬大有念叨着。

这两个有关系嘛？都有一个黑窗期。

妻子没好气得打断他，「大家都着急着，就你一个没事人似的。啥东西都算，你倒是算算老板到底还不还钱。」

妻子这个话倒是一下子启发了邬大有。

他随即查询了这家房产的抵押情况，抵押的房产有300多套。出售的是93套。如果这93套房屋全部销售出去，应该是4.5亿元。也就是说，他需要的是4.5亿，而不是想把所有的房子都脱手。为什么他急着要4.5亿呢？他有一笔债券到期要还。

「哦，这就对了。」

这个时候，人群一阵骚动。

「嘿，老板出来了嘿！」

人群往前涌，警察恰到好处得卡住了位置。有人又开始激动，大声在叫喊。只见这老板满面笑容，自信满满往台子中间一站，双手一摆衣角，露出一根金腰带。老板和在现场的几个销售贴着耳根说了几句，不住得点头，还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竖了一个大拇指。

就在这时，邬大有手机又响了，现场太吵，他举着手机想挤出去接电话。正逆向往外挤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撞了他一下，手机掉到了地上。邬大有赶紧弯腰护住，电话已经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上年纪女人的声音：

「歪，是邬大有嘛？别忘了一会儿面试阿...」

还真是，今天事情一乱，差点把社区公职员最后一轮面试给忘了。

于是，邬大有回头找到妻子，让她看好女儿，不用激动着往前冲。房子，大概率是拿不到的。因为人家老板压根不想卖这个房，他弄这个套，也不是为了卷钱跑路，而是设法筹集了资金去应急还公司债。

「太巧妙了，利用这个算力薄弱的时机来诱惑大众。」

「天再旦，房再卖！」

于是，邬大有急匆匆往下一站跑了，等着他的是社区公职员面试。这个面试，关系到他接下去的工作和生存。

临走，邬大有还不忘交待妻子，「把本金还回来，别忘记要他们支付利息，起码3.85%的年利。」

面试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16:00 穆星洛伯州吴竹街道
@------------------------------

邬大有气喘吁吁赶到社区街道，两位面试官早就在等他了。

主考官一言不发，用三分冷漠三分鄙视四分劝退的眼神看了看邬大有。旁边的大妈，对不起，应该是副考官，倒是很亲和，说话很快。

「小伙子，假设呢，好比说现在社交网络出现了针对街道政策的质疑，当然，是毫无理由的，被人煽动的，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知道现在宠物狗的脑后都安装了芯片，它们其实不算是狗，养狗的什么都教它们，其实就是把数据灌进芯片里面，然后狗就能说人话。这样一来，很多邻里纠纷因为狗会说人话而产生了。比如说，张三遛狗碰到李四也遛狗，两只狗相互看着不顺眼，对骂起来，你知道，狗会说人话，骂得挺难听。两个狗主人于是也相互指责，对方不讲公德，没有把自己的狗教好。你知道，狗这种东西容易来劲，一只狗叫，所有的狗都叫。当天周围在遛的狗，都围了过来，相互骂，狗还站了队了，还有狗喊着口号骂，上升到狗权人权都要平等的无理要求。」

「咋说呢，这就是群体性事件，街道领导很重视，狗背后是人，人在背后骂，是人借着狗嘴在骂。你知道，这两年星球的经济不太好，很多人失业了，疫情一来，情况更差，很多人把矛盾指向街道的政策。这是毫无道理的！新来的领导果断做出反应，宣布社区养狗必须上狗牌，所有的芯片都街产化，不能随便传烂巴七糟的数据给自己的狗，所有的狗必须每10分钟上传一下定位位置到街道数据中心。这个政策一出，好嘛，就有人在社交媒体上闹腾，有说侵犯狗的言论，也有说侵犯人的隐私，还有借机攻击街道的其它政策。你说，刚刚出台的行政管理条例，怎么能不执行呢？但是政策落实不下去，狗没有管起来，狗还在那里叫，人不嫌事小，人在社交媒体上闹，好嘛，就一两天，形成了热点，上了热搜，处理不好，容易引发更大的危机，街道领导压力很大...」

主考官示意副考官停一下，瞟了邬大有一眼，幽幽的问：「你现在是这个突发事件处理专员，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邬大有下意识回避了一下主考官的视线，低头看了下地板。这种地板在星球很常见，只是眼前的这块破旧得厉害，拼了好几处，不太平整，还有几处腐蚀得厉害，让人担心踩上去会断掉。这种地板的材料，主要是镁铝硅，曾经穆胥星球地表遍布着这些元素，由纳米机器人进行采集，然后用仿生合成，既具备金属的刚性，又有生物细胞一般的自修补能力。

「为什么要问我3年前才会出现的事情呢？要知道，穆星受附近的黑洞影响，每一秒钟，宇宙常数不断在变化，而且完全不可测。所有的基础理论公式失效了，建立在上面的科技大厦已经坍塌，单纳米的芯片早就不可能制造了，甚至要用回从母星带来作为博物馆展示的电子管。」邬大有甚至想苦笑，「哪里还有狗能用上脑电芯片，人能用上手机就不错了。」

为了这份工作，邬大有已经过了前面6轮考核，淘汰掉无数竞争对手，主要依靠着自身素质，出色的表现，当然少不得妻子前前后后托人打点关系。经历过了不成功的创业折腾，邬大有明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很重要，星球的经济崩盘可能说来就来，只有政府部门是最后的避风港，不然怎么说公职员是最后的归宿呢？

邬大有知道一定要慎重回答，不管问题多么离谱，他要讲出一个清晰的思路来。

「我可以用到哪些资源？比如有没有舆情协调员或是...或是AI评论？」邬大有试探着问。

「我们这里不用五毛」主考官冷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你的脑子想想，你能留到这最后一轮，我们是看重你全面的计算能力。」

邬大有快速回想了一下之前几轮的面试过程，几乎每一次都是去解决一个计算的问题，而这份工作到底要做什么，他从来不被告知。开始的题目比较简单，他可以凭借自己的算术能力，轻松给出答案。后面几轮慢慢加大了难度，邬大有就偷偷打开手机，用解算器快速得出结果。

这个算作弊嘛？邬大有觉得题目的难度非常高，并不像是一个街道公职人员会需要用到的。做这样的题目，要不就是参加数学竞赛，要不就是FBI了，应该是PBI，星球联邦调查员。

如果不用计算器，那么，应该是靠人肉无法解答的。

目前这个狗芯片的问题，听起来有点荒诞，但是如果星球的算力充足，根本不需要通过控制每一个芯片来解决，只需要一个过滤器，一个能够实时对狗语言通道进行解算并重新编译成文明狗语的波段干扰器。

好比是一个中间人，所有的通讯被他先截获，然后对加密的数据进行解码，过滤掉不合适的信息，重新做数据封包，再把数据传递到原来的目标受众。

邬大有看了一眼主考官。主考官正低着眼睛，他看着自己台子上的两部手机。

「对通讯的数据包进行截获解密篡改，就可以控制...」邬大有犹豫了一会儿，说了他觉得可行的方案。

「哦哈」主考官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致，说：「那么现在你能试试看来破解一下消息包？你有手机的对吧，我发给你。」

「我有...」邬大有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邬大有装模作样要了纸笔，他想掩盖自己接下去要用解算器的行径，在纸上画了一大堆图表流程，还列了几个公式，装作自己在推导。

主考官还是那个看不起人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这个装得太幼稚。副考官，那个大妈看得目瞪口呆，她真心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厉害，街道工作哪里用得到。

邬大有心里明白，问题非常简单，给他的数据包要解密，做一个大整数的质数分解就可以了，而只要有算力，这个是不存在疑议的。
况且，给出的大整数并不大，只是
966808932627497190635859236054960349099463975227350564265384373280336699853387254070662881265937565163000758606154308757944030571837175048514574473061401566330836334647176655282619268592560172726526643074499534129878217409046045533656897050117438496357231575999185527675071002803951800635220029015932007465117818739948903750200830856115668691007706836952244842719419452946259275251773298338162389930518838272704908887016474007051397194588396039111216708866214614779627566959335170676055025850932631053641576566165694121420546081043285806783239296799795655191121966377590175780618944910532816988143056757054052679968538901460893571204904394975714081055455240523895653305315517745729334114549756695334171142876080477105070409544777981602152762154610738540163796164295222810243309051503090866674634440359226192530724635477051576515179864461174911975667162597286769079380660782647952944808596310476973939156187472076952935728249061137481887589103973591082872988641958270285169650803792395556363304056290077801453980822097583574309682935697260204862756923865556397686696854239564541407185709940107806536773160263764483443859425726953142964148216209968437587044617613518058779287167853349364533716458676066734216877566181514607693882375533
而已。

如果他的解算器不出问题，把上面这个整数分解成两个质数的乘积，用不到0.01秒。

但是，邬大有开始犹豫。到底用不用？他当然怕别人看出他作弊了，但是，看上去别人是默认他可以用计算器。他总觉得有点异样，但如果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个对邬大有来说，又是那么重要。

他偷偷打开了解算器。

「蓝星公元前313年4月21日5:30，华夏秦地朝那...」屏幕还卡在这里。邬大有敲了敲背壳，没有反应，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你有啥问题不？」大妈眼尖。

邬大有做贼心虚，慌忙去掩饰，又去抓纸笔，不料手机啪一下，摔到了地上。

解算器动了。

「蓝星公元前313年4月21日5:30，华夏秦地朝那湫 日全食」

邬大有慌忙去捡，关了日食模拟器，同时顺势把那个整数，快速输了进去。

杀鸡

公元前313年4月21日 05:30 秦国安定郡朝那湫
@------------------------------

秦王将碑上的诅咒，念了一遍。等念完的时候，日还是暗的，只有一圈细细的金光。

于是，秦王又慷慨激昂得诅骂了一遍。还是不见天有任何变化。朝那湫的湖水呜咽着，秦王内心非常崩溃。

宗祝没有任何言语。张仪的火把就快燃尽。

无奈，秦王几乎悲怆得又诅骂了一遍，似乎觉得这次巫咸大神并不站在他这边，秦王又伤悲又愤慨甚至有点疯狂。但是，太阳似乎是真的被吞噬掉了，没有重返光明的迹象。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湖水激起十丈高。秦王与张仪无比恐慌。

这时，只见宗祝又是双手抓着雄鸡，高举着朝向太阳的方向。他的黑瘦干枯的手，抚摸了几下雄鸡被反绑的翅膀。雄鸡的眼睛盯着被吞噬的太阳，喉头有节奏得动着。

这个节点上，风静，浪平, 众人盯着太阳，又盯着鸡。

忽地，一声高亢的鸡叫。霎时，金光从黑暗的盘中透射出来。终于动了！越来越快，返回光亮。

宗祝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张仪上前一步扯住雄鸡的鸡冠。只见宗祝极其快速得用匕首抹了一下雄鸡的脖子，顿时雄鸡发出一声惨叫。鸡血喷射而出，雄鸡对着太阳哀鸣着。

当它发出最后一声鸣叫时，日已经完全光亮。

张仪快步跑到秦王面前，双手将弓箭奉与秦王，说：「王，射中楚熊的心！」

原来这个熊头木偶是楚王的替侍，中心已经挖空，被置入了一皮囊的牛血。

秦王不敢怠慢，取箭搭弓，屏息瞄着。现在，他的眼神已经无比坚定，冷酷而不见一丝丝愤怒的火花。

箭飞了出去。当箭头射穿熊心时，血溅一丈远。

怒摔手机

穆星2311年10月20日 16:30 穆星洛伯州吴竹街道
@------------------------------

邬大有装模作样得又磨蹭了一会儿，其实答案早就结算出来了：
p=31093551302922880999883020803665536616272147022877428745314830867519351013248914244880101094365815998050115415308439610066700139164376274980650005150267949853671653233491784289493988946869396093730966325659249796545878080119206283512342980854475734097108975670778836003822789405498941374798016753689377992355122774401780930185598458240894362246194248623911382284169677595864501475308194644140602272961699230282993020507668939980205079239221924230430230318076991507619960330144745307022538024878444458717587446601559546292026245318907293584609320115374632235270795633933755350928537598242214216674496409625928997877221

q=31093551302922880999883020803665536616272147022877428745314830867519351013248914244880101094365815998050115415308439610066700139164376274980650005150267949853671653233491784289493988946869396093730966325659249796545878080119206283512342980854475734097108975670778836003822789405498941374798016753689377992355122774401780930185598458240894362246194248623911382284169677595864501475308194644140602272961699230282993020507668939980205079239221924230430230318076991507619960330144745307022538024878444458717587446601559546292026245318907293584609320115374632235270795633933755350928537598242214216674496409625928797450473

p乘以q就是刚刚那个大整数了。

邬大有把答案递过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果然，他预感不妙是对的。

「你说吧，没有量子计算，你怎么能这么快出答案呢？」

终于逮住了大鱼，主考官按捺不住愉悦的心情，亮出了星球调查员PBI的身份。

用面试作为诱饵，大面积筛选，没想到仅剩3部量子计算手机中的最后一部，被他抓住了。这个漏网之鱼，这个算力，将会是启动最终幻想计划的点火器。星球的科技，日益衰退，目前只有集中有限的算力，将宇宙常数带来不确定性，在最小范围内进行穷举计算，才能有可能向母星发射一束求救信号，然后就听天由命了。

星球的命运，居然是一部手机，居然掌握在邬大有的手里？

「这个型号的量子手机，早在两年前，星球政府就已经发起了征用。你偷偷改了壳，藏匿了起来。你这个行为已经触犯了星球安全法，请将藏匿战略物资，立即上交！」

「交给政府，将功赎罪。」旁边的大妈补充说，「社区再给你安排一个工作，好比说吧，用你的手机换个工作呢。」

邬大有觉得荒诞可笑，虽然他舍不得这个手机，但是如果能够换个工作，那也是个好事。但是他觉得，如果星球政府真的是这么计划，那这个计划一定会失败。前两年征收的量子手机，用来弥补算力不足，但听说是这些手机也受宇宙常量震荡的影响，很快就丧失了算力，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奇怪的是，按照这个PBI的说法，邬大有的手机，还没有丧失算力，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邬大有选择相信他们会给他一个公职员的职位，把手机递给了PBI。

PBI立即拿出仪器，进行算力测试。从他皱着眉头的表情来看，好像是遇到了问题。这个手机到他手里就不灵了。

邬大有本来就不觉得这个老手机真的有那么神奇。他之所以之前不上交政府，是因为手机上装了一个线性求解器，比一般计算器算得快一些，他工作还用得到。另外就是这个读书app，里面有一些基于母星历史的幻想小说，是他休闲时间用来打发时间的。

「如果这手机对你们没有用，能还给我嘛？然后，这份工作我还能得到嘛？」

PBI还不死心，继续尝试着，然后又说要把手机拿回总部。工作的事情，显然他不管。大妈有点尴尬，说是等回头总部测试有结果了再说。其实，这次招聘，本来就是为了筛查，目前并没有真的岗位空缺，社区公职员其实在缩编，大家都很难。

「被耍了。」邬大有很懊丧，但是他没有坚持什么，确实有法律规定，量子手机公民不得私自保留，他自知要不回来。

「真倒霉，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来应聘，还被没收了手机。」邬大有叹了一口气，「还不如我直接砸了它」。

就在这个时候，小小的社区接待室，突然死一样的寂静。

邬大有眼一花，看到对面两个人有点扭曲，然后整个屋子也扭曲起来，最后他的身子好像也在扭曲。他的手向那只手机伸过去，完全不受他控制，慢镜头一样，扭曲着，不断拉长，直到从PBI手里拽过手机。

「砸了它！」邬大有恨恨得说，但好像又不是他自己在说。

「什么狗屁星球，无能，只会瞎折腾。迟早大家都完蛋！」

「要它何用？」

「砸了它！」

邬大有感觉自己是在发泄，这些年的辛苦折腾毫无结果，以为将就能找到个工作，却是人家精心设计的局。人到中年，万般不如意，想想就有那么点胸闷，喉咙冒着酸气，鼻腔配合着抽抽。

「砸了！」

邬大有的手被巨大力量牵扯着往下甩，手机砸在破旧的镁铝合金地板上，超级慢速地，反弹起来，外壳、屏幕、主板、电池、镜头...所有的零件爆散开来。邬大有眼看着这段高速镜头拍摄的动态画面，画面非常高清，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刚刚一时的念头，砸，但是没有想到真的手机被自己砸了。他，邬大有做了什么？

突然，传来一声鸡叫。

一声凄惨的鸡叫。

卷入大混沌

季星11091年7月1日 22:00 季星某大学实验室
@------------------------------

她在大混沌面前已经坐了一天了。

今天整个体系异常活跃，紫色波浪拍卷起惊涛骇浪，混沌装置并没有声响，但是看着砸碎的浪头，她耳中清晰得听到狂暴的叫声。一波稍退，更大一波又涌了起来，若是将自己缩小到能放在装置里面，那该是怎样的末日景象？

她有点迷离。装置最上面的隔离片似乎限制住了波浪的更大幅度的涌动，她竟然想着把盖子掀掉，看看到底能激起多高的浪。

紫色的波浪，一波接一波，让她迷惘。她居然真的把盖子打开了。

一下子，浪窜起来，如同一条凶猛的鲨鱼，然后又伏下去，更猛的一波起来。浪高过了头顶，她抬起头来看，在浪的最高点，时间仿佛停滞。她看到紫色的浪；再定睛看，是一个个双摆，不可预期得摆动着；她幻想着钻到浪头里面，身体在缩小，这些混沌小单元从她身体里面穿过去。

突然，她看清楚了。

在时间极其缓慢流逝的过程中，她发现可以大踏步往前走，她看到波浪是凝固的雕塑，是时间的逆向。她跑了起来，浪的幅度在减小，再减小。

「我可以跑回到初态了。」她欣喜说，「我可以任意改变一下初态的数据，然后直接跑回去看到结果。」

混沌，不过是时间维度对空间维度的非线性映射。

她终于找到答案了！

完全不需要对所观测的特定对象做参数变化处理，也就是只要去除那些变量，系统自身就一目了然。

突然，她的美丽羽毛被浪卷了进去。她惊醒过来，发出一声惨叫！

一声鸡的惨叫，忘记说了，季星的生物都是鸡。

三声鸡叫

不明星球
@------------------------------

一个巫师模样的，静坐在一谭湖水面前。阳光很好，湖面平静。

他在谛听。

约莫一炷香的时光，他咧嘴笑道：「三声鸡叫。这次终于凑齐了从第一阶到第二阶再到第三阶文明的三声鸡叫。」

「没有白死，牺牲带来了阶层互通。」

尾

秦王在山川之神前祭告后开始军行，防御住东线进攻后，在南线商於之地诱使楚军进入包围圈，大败楚军。楚军被斩首八万，七十多名楚军将领被俘虏。楚王愤怒反扑，而又在蓝田被秦军击败。

楚王无奈求和，被秦王骗至武关，扣留终死。

诅楚文被刻入石碑，后世得而复失，只留木偶作为见证。

季星人狄拔剌虽然受到惊吓，但是她完整获取了数据，写出了一份视角独到的论文。导师表示出乎意料。她将大混沌转置的参数，又改回了常数，那团紫色的雾于是变得平和。

砸了手机的邬大有，先是茫然不知所措，然而却突然发现星球的夜幕居然开始恢复，不多久，所有的基础算力都在恢复。

邬大有当然不认为这个是他挽回的。一旦宇宙常数被固定下来，穆星的一切科技又恢复了正常。

后来，街道真的给了他一份工作，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蓝星的历史文献用解算器进行演算。邬大有将算法程序移植到了算力更强的电脑上，把数据与算法结合了起来，他自己把这个称作线性历史求解器。

邬大有再也没有动过创业的念头了。在线性历史求解器中，他每天都可以推演出一些历史规律，甚至说是，参悟。

「彝字，双手抓着反绑的鸡，一刀抹断了脖子，鸡血四溅。」

「牺牲。有时候，牺牲无可避免，这是它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