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闲来无事,翻看《花城》。
读到朱婧的小说《先生,先生》。心里一下子被触动起来。
这是个典型的出名早的女子。她20岁不到就已经获得新概念作文大奖,并且在《萌芽》、《青年文学》上发表了作品数十万字。叶兆言先生曾亲自为其短篇集作序,视若璞玉,寄以厚望。
十余年过去,我们从博客时代来到了自媒体全盛时代。这期间,我们和太多的人相遇,也和太多的人走失。她算是我弄丢的一个人。仿佛人间蒸发,再无消息。只知,她如我一样进入了一所大学。许是,备课教书,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忙忙碌碌吧——生活本身就够繁重。从此,没有在任何平台上见过她的名字,也没有读过她的只言片语。
这一天,却知道,她一直没有放弃文字——一个真正热爱文字的人,是不可能放弃的——并且,她一直潜伏在文字的深渊里,慢慢地遨游!
年轻成名是好事,但也容易败事。太多年轻成名的人从此“沉醉不知归路”,“不知今夕何夕”。可她,从未如此。她悄然地抹去了那昔日的光环,如蛟龙潜水,越来越深,最后再慢慢浮出。
2
想起张爱玲的那句经典名言“出名要趁早”。
不管读没读过张爱玲,不管喜不喜欢张爱玲,这句话你总归还是知晓的。
在追求自我的路上,众多年轻女子将此奉为圣经。她们奔走相告:“出名要趁早”啊!
她们将张爱玲奉为宗师,竭尽所能往“年轻”、“出名”两个词去挤。这两个词,仿佛巨大的光环,有着迷人的魔力,吸引着她们去追赶。
诚然,有些人追赶上了。
比如我曾经的一名学生。作为医学生来说,她的文笔在学生时代就令人赞赏。
后来,她被编辑大人相中,欢喜雀跃地出了人生第一本书。虽然文笔略显稚嫩,可是字里行间溢着才华。
她本可以在这条路上更好地走下去。然而,她却从此变成了蜗牛,走到哪儿都背着“出过书”的壳儿。人们也对她刮目相看。她在这赞赏和追捧的目光里,日益飘飘然,再也写不出好作品。
于是,干脆心一横,好好包装一番,打造出一个精美的人设,做起了生意来。
写作与做生意,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让我遗憾的只是,失去了一个有才华的人。
3
在追逐“出名趁早”的路上,很多人挖空心思寻找着捷径。
只因,“年轻”二字留给她们的时光太短暂。也因这光芒太耀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逐那么亮的光芒,这对很多人来说真的太难。
很多人拔苗助长,终于达成愿望。从此,却再无生长的气力,举步不前,甚至等待着慢慢枯萎。
更多的人,在盛名之下,缺乏了该有的定力,甚至失去了珍贵的自知之明。慢慢地,这份靠捷径得来的“名”,就成了炽热的火焰,极容易把自己灼伤。
所谓“出名要趁早”,原来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它当然是适用于张爱玲本人的。
可是世间有几个人能跟张爱玲媲美呢?太多渴望年少成名的人,并无这种实力,更没有应有的定力。
三岁时能背诵唐诗。七岁时写了第一部小说,一个家庭悲剧。八岁那年,尝试过一篇类似乌托邦的小说,题名《快乐村》。九岁时,决定做一个钢琴家,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演奏。弹奏钢琴时,想象那八个音符有不同的个性,穿戴了鲜艳的衣帽携手舞蹈。那时候写文章,已爱用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
于是,在1944年9月,张爱玲24岁的一天,她写了这段话:
以前我一直这样想着:等我的书出版了,我要走到每一个报摊上去看看,我要我最喜欢的蓝绿的封面给报摊子上开一扇夜蓝的小窗户,人们可以在窗口看月亮,看热闹。我要问报贩,装出不相干的样子:“销路还好吗?——太贵了,这么贵,真还有人买吗?”呵,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最初在校刊上登两篇文章,也是发了疯似地高兴着,自己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见到。就现在已经没那么容易兴奋了。所以更加要催:快,快,迟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藏着一种心底的虚荣,才华的自信,和对时间的紧迫与珍视。
4
想起大学问家黄侃。他说,30岁前不发文,50岁前不著书。追求的是潜心读书,慢慢修炼和打磨。这等“慢功夫”是他最为看重的。而今,已越来越被人遗忘。
又想起麦家。他在谈及自己的成功秘诀时说,缓慢就是我的捷径。用11年时间写作一部书,17次被退稿,仍不言弃,不断推翻、重写、修改,“被打铁一样打好了”。他说自己就像坐船去伦敦一样傻,但是,“我们做事需要一些傻气,人太聪明了,经常爱钻空子,有时候连狗洞都会去钻。”
在《解密》、《暗算》、《风声》之后,麦家也曾走过一段时间的“快”路,但好在“人生海海,错了可以重来”,他终究再次踏上了“慢”的征程。
比起“快”,“慢”要难得多。
因为它需要抵挡住更多的诱惑,需要永葆心中那份坚持。
5
出名早与不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一切水到渠成。
而最最佩服的是那些趁早出名的人,还比你努力。
他们才是真正懂得“快”与“慢”辩证法的人。他们把这份降临的荣光视为茧,把自己变为低调的毛毛虫。匍匐不动,吸取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