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断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鲁智深《水浒传》

一

    清城的秋天真的特别短。一阵风过，气温就低了，树叶就落了，街上行人的脚步开始变得更加匆匆忙忙。孙歌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匆匆穿过马路，走进了万客的工作室，却发现只有凌楚颜一个人在，神情似乎还有些怨念。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啊？”

    “粽子妹妹来啦！”凌楚颜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举起来同孙歌悦打了个招呼，“给总部的月总结翻译好了，直接给林辰东那个混小子放桌上就行！来！坐这儿，陪我一块画圈圈诅咒他！”

    “你这是怎么啦？他们人呢？”孙歌悦有些好笑地问。

    “别跟我提那群抛弃同伴的人！”

    “你怎么这么一副怨妇的样子啊···”孙歌悦满头黑线，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彩虹糖来递给凌楚颜，“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啊？真是没数了诶，不知道你是我罩着的人吗？”

    凌楚颜跟个小媳妇似的伸手接了糖，委委屈屈地开口：“他们接受总部邀请，去上海汇报工作了。本来辰东跟我说，他们去汇报工作，一开会就是一天，好枯燥的。所以他叫我不要去，留在这里做镇，和你也有个照应。”

    “嗯，然后呢？”

    “然后，昨天他们开完会了，我本来以为他们今天就回来的。结果今天我联系林辰东那个混蛋，他居然带着他们去迪士尼了！居然不带我，还给我派任务，让我准备二期产品发布会的事儿！你说过不过分！”

    “哎呀···没想到我们堂堂万客的凌大经理，居然会因为去不成迪士尼在这里怨念。”孙歌悦无奈地笑笑，在他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不过迪士尼嘛，就是个游乐园而已，没啥好玩的。”

    “小悦你说的像是你去过一样···”

    “啊···那个地方嘛，我还真去过···”

    “啊？真的啊？和谁一起去的？男朋友啊？”

    “快把你八卦的小天线收一收吧哥，我上哪儿找个男朋友去？难不成天上吧唧一声掉下来一个给我啊？！”

    “此言差矣啊，小姑娘。看天上却是说没用的，但偶尔看看你周围那还是很可以的。”

    “我的周围？我的周围现在只有一个因为去不成迪士尼而充满怨念的幼稚男人，和一个至今连框架都没有的二期发布会方案。”话虽这么说着，孙歌悦还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侧林辰东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是玻璃的，从外面可以把看里面看的一清二楚，他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随意的搭在椅背上，这几天没处理的各种文件堆满了一桌子。孙歌悦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如今倒是别人说上句什么话，她总是能和他扯上些关系。

    “歌悦，歌悦！”

    “啊？”孙歌悦在意识到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而发呆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的神思聚集起来。

    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孙歌悦？

    期待，那种东西，只是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罢了。

    “我说啊，歌悦。你都来了，就别着急往回走了。今天在这儿和我讨论讨论发布会的策划案，中午我请你吃顿好的，我再亲自送你回去，成不成？”凌楚颜兴奋的把椅子朝她那个方向挪了挪，满脸兴奋地看着她。

    孙歌悦听明白了凌大经理的安排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就呆滞且乖巧的点了点头。而凌楚颜果然是个典型的乐天派，有了孙歌悦陪着后，很快就放下了他的怨念，干劲满满地写起策划案来。

二

    孙歌悦再见到林辰东，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凌楚颜打电话过来告诉她，策划案已经写好了，叫她过去跟着梳理一下发布会流程，准备一下当天的工作。经过一下午漫长又琐碎的会议，众人的脑子都有些跟不上了。林辰东看了看疲惫的大家，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就叫他们散了。像凌楚颜这种没心没肺的，自然是光速收拾了东西，溜之大吉。其他的人也渐渐收拾好离开工作室，只剩下孙歌悦还坐在桌前，咬着笔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歌悦，你还不走？”林辰东问她。

    “啊，我在预设···”

    “预设什么？”

    孙歌悦挠头想了一下，认真跟他解释道：“这个，其实也是作为翻译应有的素养之一。就是在你准备进行翻译之前，要尽可能多的去预估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并且为之准备相关的资料、话术甚至是行动上的对策。”

    “不就是一场发布会，能有什么突发状况啊？”林辰东笑了笑，有些宠溺伸手摸了一把孙歌悦的头发。

    孙歌悦显然还沉浸在她的预想里没有出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林辰东刚才做的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了，她转过脸来朝着林辰东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那可不一定。万一发布会上有人提问些其它的电子科技方面的问题呢？万一有人请你介绍往期发布会的产品呢？这都是我需要预想到的啊。”

    “好···好···你说得对。”林辰东望着面前的女孩子，嘴角眼梢，尽是些努力隐藏却隐藏失败的笑意。她最近胖了一点，并且肉都成功的长在了脸上，四肢纤纤却有圆嘟嘟的脸蛋，这种反差很是可爱。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进办公室拿了好大的一个袋子出来，拎到了孙歌悦的面前。依然在投入地进行预想的孙歌悦被这个大袋子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老板？”

    “前一阵我们去上海迪士尼，想着你没去成，给你带了个礼物。”

    孙歌悦把手伸进袋子里去，掏出来好大一个米老鼠。“哇！”小女孩一样的惊叫响彻了整个工作室。说实话，连林辰东都没有想到，不过一个玩偶而已，她会这么惊喜。

    “谢谢你哦，老板！”

    “你很喜欢米老鼠？”

    “嗯，很喜欢！非常的喜欢！”孙歌悦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把那个米老鼠玩偶紧紧抱在怀里，“那我准备回家了哦～”

    “路上小心，我还要在这儿留一会儿，就没法送你了。”

    “没事，有它陪我。”孙歌悦扬了扬手里的米老鼠，像是下了个决心似的继续开口说：“其实···我以前的时候也去过迪士尼···”

    “嗯？”

    “那个时候我也很喜欢这个米老鼠，但是最后并没有买成。说起来···原因有点好笑，陪我去的那个人，他害怕老鼠那个动物，所以到最后为了顾及他的心情我也没有买。虽然这个玩偶不是很贵，可是当时，我觉得可能这辈子都和这个米老鼠没有缘分了，还伤心了好一阵。不过今天我又见到它了，这让我觉得，冥冥之中天注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她说完这些话，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没等林辰东回应就朝他摆摆手离开了。林辰东回味着她的话，只觉得一阵心酸苦涩，突然想起温泉山庄庆功会上，吕一凡对他说的一席话来。

    “小悦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开心。说不定···要是有人愿意保护她让她开心的话，小悦会变好，那人自己也会变得强大起来呢。”吕一凡说完这话，定定地盯着林辰东看了几秒，继而目光转向了台上，“我从高中到现在一直追一部小说叫《龙族》，里面的男主角是个衰仔，可是有个血统奇特的黑道公主喜欢上了衰仔，最后却被反派杀了。多年后，衰仔终于变强了，一个人与世界为敌，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师姐。”

    “然后呢？”林辰东出声问。

    “后来衰仔和师姐遇险，找到黑道公主当年的旧部求援，当年的老部下拼尽性命保护了当年自家小姐最喜欢的人。在濒死之时，他跟衰仔说了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啊，已经过去的事，已经不在的人，总是回头看也没用，把将来做好就行了。没当好一个人的骑士，就当好另一个人的，别让她对你失望。”

    “说这话的人，是条汉子啊···”

    恍惚间，林辰东的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那件永远干净的校服，纤细白净的手，木杆的铅笔，以及最后手机上留下的时间：四点四十五分。他无声的拍拍吕一凡的肩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