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说，顿时把聂明珠吓得够呛，颇有点哆嗦的意思。“嘁，业务不熟练啊，假和尚。”屠领导煞有介事地拍拍小同志的肩膀，兀自咬着烟朝孤零零的土屋走去。屋里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被发现，反而不再遮掩，点起一盏昏黄的灯。
土屋的门敞开着，聂明珠可不觉得这是在欢迎他们，想到自己白天还跟疯妇人逗乐就忍不住默默脑补，说不定对方就是一边呵呵呵哈哈哈一边在心里骂着，傻逼。屠柒走进屋子打量了一下，统共两间房，右手边的卧室挂着蓝底白花布帘，遮得严严实实。“坐。”缩在角落里的妇人突然出声，她垂着头，表情在烛光的阴影下晦暗不明。屠柒道了一句：“客气。”便丝毫不客气地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坐罢还不忘贱兮兮地拍拍大腿朝蒋红荫问道：“要不要来坐？”百年女尸冲他翻个白眼，倒是没说什么，黎玉京似是十分气愤，她的身体不住颤动，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屠柒瞥了她一眼，嗤笑道：“这就受不住了？看不出黎家的女人倒是痴情。”黎玉京闻言不再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森然地说：“痴情又眼瞎，他不是东西，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如人一般活在世上。”屠柒颇为赞同地点头：“没错，你倒是爱恨分明，孙平想必正在你的土瓮中装着吧？”黎玉京冷笑，慢吞吞地站起身走进卧室端出一个酒坛大小的陶罐，问道：“你想见见他么？”屠柒瞬间嘴角抽搐，忙摆手：“不了，都碎成片了有啥好见的。”
黎玉京把陶罐放到屋中间的桌子上，粗糙的双手不住摩挲，温柔道：“都化成水了，哪还有一片一片的。”聂明珠听着就觉得背上发毛，这时终于忍不住道：“你这婆娘也太丧心病狂了，你丈夫背叛你，便要拿女儿陪葬吗？”黎玉京垂着头不说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屠柒掏出打火机啪地又点起根烟，慢悠悠道：“我看未必吧，她装疯卖傻这许久，大半夜的招待我们进门，可不会是跟村里人一伙的。”
黎玉京终于抬起头，她凌乱的头发后面眼珠不再像白天那样浑浊，倒有点决绝的意味：“没错……我恨他们，我恨不得全杀了他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想让孙小芸跟着你，所以才装疯，你希望她能跟着她爸爸远走高飞。”屠柒看着眼前的妇人，目光有些复杂。黎玉京抹了一把头发，恢复常人的神态，点头道：“她是我的女儿，怀胎十月，我怎么可能不爱她，就算她那个杀千刀的父亲再怎么混蛋，可是也比跟着我强。”顿了顿，她突然问道：“屠警官，你知道巫灵吗？”
屠柒瞬间卡壳……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可是对方一副我这是设问句你肯定知道的样子让他十分尴尬，只好摸摸鼻子眼神飘向崔符。幸好平时经常神游天外的崔大少此时竟然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解围道：“九黎巫族的灵媒。”黎玉京点头：“是，我们这一脉黎家确实可以追溯到九黎巫族，只不过千百年过去，血脉早就被冲淡许多，平常子孙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还保留着一些远古的祭祀礼仪罢了。”屠柒虽然不了解，但是人不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说……你是黎家的巫灵。”黎玉京又是一阵不说话，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道：“巫灵是血脉继承的关系，必须是带有巫灵血脉的人，跟族长的子嗣结合，才能生下新一代的巫灵，不然仪式就不能完成。我生下小芸只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没想到族里的人竟然那么残忍，知道她不能继任巫灵身份后竟是想把她养成有神识的鬼灵！恰逢孙平又出了那样的事，我就装疯，希望他能把小芸带走，没想到……没想到……我可怜的小芸……”说罢她便泣不成声。
“没想到村里的人还是找到她，对她下咒，让她被百鬼噬身，最终不甘离去化成怨灵。”屠柒深深地叹气，黎玉京却低沉地笑起来：“不，不对，炼化有神识的鬼灵必须是活人生魂，要活生生地感受到魂魄被撕裂的痛苦，我怎么能让她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在他们炼化完成之前……亲手把她杀了。”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明明众人都一直听着两人说话，此时却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屠柒喃喃道：“难怪……难怪刚刚明珠说你让女儿陪葬你没有反驳。”黎玉京的眼神愈发疯狂：“可是，就算是这样了，他们竟然还不肯放过，拿出驱鬼铃想要控制她……”“等等……”聂明珠挠头，问道：“为什么他们对孙小芸这么执着？”“因为她是巫灵的孩子。”这回开口的竟然是崔符，他的眉头紧皱，盯着黎玉京问道：“没有巫灵这个保护伞，他们便想把有巫灵血脉的人炼化成万鬼之王，是不是？”
黎玉京尖锐而短促地笑了一声：“哈！没错！他们想把我的小芸炼成鬼王，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意，成为鬼王便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每天还要忍受死前魂魄被吞噬的痛苦，我怎么能让我的小芸……”“你想错了，或者是他们也想错了。”崔符快速打断她道：“古籍确有这种记载，可是这样是炼化不出鬼王的，就算是有灵媒的血脉，也不可能成为鬼王，更不会有神识。”黎玉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惊异地瞪着他，继而疯狂地大笑起来：“没错！你说得没错！就算是被驱鬼铃控制住了，继续炼化的过程，可是最后也只炼出了拥有吞噬力量的怨灵而已！什么鬼王，哈哈，都是笑话！”
屠柒不耐烦地挥手：“安静点，别笑那么大声，既然你把我们引过来，是有什么要说的？”黎玉京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知道是你们把小芸的魂魄打散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放心，我要找的是黎家的人，我要让他们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哦。”屠柒漠然地掏掏耳朵，吹掉指尖的耳屎：“可是我没兴趣帮你报仇。”黎玉京瞬间愕然，她没想到屠柒竟是如此不按理出牌的人：“你手持阴阳牌，扰乱两界的事情都得管。”屠柒点头：“没错，我是要管，可是……阴归阴，阳归阳，我不会让死人逗留世间，更不会去动阳寿未尽的人。”黎玉京偏头看他，仿佛有些好笑：“你这个人真奇怪，手握两界生杀大权，却意外地讲公平讲道理。”屠柒连忙谦虚：“哪里哪里，你若是有证据，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好。”黎玉京爽快答应道：“现在不是时候，明天晚上，你们日落时分过来，我带你们去祖坟……不过我有个要求。”屠柒咬着烟斜眼看她：“说吧，你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有什么报应，求饶的话就可以免了。”黎玉京笑起来：“不，我不怕报应，只是放不下小芸，她的魂魄被你们打散后我就偷偷去W城把尸体拿回来了，他们还不知道，只以为仍然被养在土瓮里，我把她埋在后山是想借养尸地聚起一点魂魄，我希望她下次投胎能到个好人家……”
“行，没问题，你放心吧，你女儿并没有魂飞魄散，她的主魂被无常使者带走了。”屠柒站起身，整整帽子说：“地府里的善赏司和罚恶司自会秉公处理，她前做过什么，受过什么苦，就像你说的，冤有头债有主，不该她的自然落不到她头上。”“那就好……”黎玉京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不再是紧绷的状态：“那我就放心了……屠警官，明日若是到了祖坟，无论看见什么你可都不能退缩。”屠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指着自己的鼻子，看了周围人一圈笑道：“退缩？我这人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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