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很多年之后,我到了北京,吃到了一种叫煎饼的东西,我才知道
我很馋,也很挑食,这其实并不冲突,我对于食物味道的要求太过苛刻,以至于对于美食的渴望一刻不停。幼时长辈们总是想着法骗我吃下那些健康的食物,可是我仍旧对于垃圾食品甚至那些看起来不太卫生的食物充满执念。
大约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城东来了个女人,每天早晨卖早点,傍晚时分就出一辆自己改装过的三轮车,上面架个煤炉子,搭了块厚铁板卖一种叫蛋饼的食物,现做现卖,一元钱一个,有人走到她车前,说,要一个蛋饼,她就拿起小油刷在已经烧热的铁板上刷上薄薄一层油,趁油滋滋冒热气的时候,从一个铝桶里舀出一勺早就和好的面粉,倒在铁板中央,再拿一把小刮板顺时针迅速把面摊开,磕上一个鸡蛋,也得捣碎摊开,均匀地抹在面皮上,这期间不能有太久的迟疑,否则要么面无法均匀摊开,要么面皮烤得太久,使得蛋饼产生焦糊味,食客是不买账的。见面皮边缘微微翘起,她朝面皮上撒了把葱花,便用两个小铲子从翘起的边缘入手,将面饼从铁板上小心铲起,并快速翻面,这时候,这一面已经烤至微微发黄了,她就会刷上一种浓稠的酱(大家都管它叫果酱)和辣酱,切一根火腿肠,加入辣萝卜干和海带丝,再用铲子将两边面皮托起叠过,最后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将那些料牢牢包裹在面皮中,一个蛋饼这才做好。
如果要评价一个蛋饼好吃与否,酱汁是其精髓所在,关于这种酱汁究竟是什么,是困扰我童年的一大迷题,我还险因这个问题与当时最好的朋友绝交,因为她坚决声称这是一种苹果酱,还信誓旦旦说她尝出了苹果味,我那时虽然年幼,却也不失自己的判断,这明明吃起来就是咸咸的,哪里来的苹果味!因为它叫果酱就说它是用苹果做的实在荒唐。那日放学我们特意跑去买蛋饼,她信心满满地问:"阿姨,这是苹果酱吧?"那女人迟疑片刻,竟十分顺畅回答道:"是啊,苹果酱。"朋友骄傲地看着我,扬起了下巴说道:"看,我说了是苹果酱吧。"那时候的我隐隐觉得那个女人说了假话,可是在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再挺直腰杆指着她们说,不对,你们都说错了,因为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的坚持是正确的。许多年之后,我努力咂摩这记忆中的味道时,才隐约悟到也许这就是稀释过的酱油加了些生粉和其它调料混合而成的东西,当年那个自信它是苹果酱的朋友,小学毕业后也再没见过了,听说最近也在为生计奔波?
每到放学的时候,小车周围便能围得水泄不通,净是些被馋虫支配的小脑袋们背着鼓囊囊的书包挥舞着手中的一元硬币,好容易拿到手的蛋饼由一个薄薄的小塑料袋装着,烫得要命,那时候的我身经百战,渐渐也摸出了自己的一套吃蛋饼不烫手的法子。蛋饼刚做成时吃味道最好,但不能用手直接拿着,而是一手拎塑料袋的一边,慢慢往上收,让蛋饼充分暴露在空气中,这时候,再辅助性地吹两口凉气,就大约可以了。吃的时候还有讲究,我见过不少男生毛毛燥燥,拿起就啃,吃得满身满手,狼狈不堪,而女生一般都斯斯文文,从一个小角开始慢慢啃,再啜一口汤汁,鲜咸可口。
蛋饼已经成为这个小城镇不可或缺的美食。
后来,在城西也出了一家蛋饼摊,不同于城东蛋饼的绵软鲜香,城西蛋饼的面饼做得大而劲道,里面的酱料味道也来得浓烈深刻,一西一东,各有风味,各成一派。
起初这两家各自安好,城东与城西之间相隔一条大河,于是城东的居民吃城东蛋饼很是满足,城西的居民吃城西蛋饼也很是开心,直到有一天,政府在大河上建了座大桥,一下打通了城东与城西间的交通,于是城东的居民时常跑到城西来逛逛,尝到了城西蛋饼的美味,城西的居民听说了城东蛋饼的名声,也专程跑到城东去一试高下,这么一来,城东蛋饼与城西蛋饼便有了比较,两家就必须竞争。
城西蛋饼率先给自己上了招牌,曰非尝蛋饼,这个招牌看似简单,其中却大有讲究。首先,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卖的是蛋饼,但是将蛋饼两个字如此明目张胆地摆在台面上,还是第一次,这就相当于是城西蛋饼率先使用了蛋饼这一名讳。再者,非尝即非尝不可,这便说来此城我这家才是非尝不可的蛋饼,至于其他的,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