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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刚上班那会儿,她们单位举行游艺活动,我跟了去玩。晚饭时,见识了一道“新鲜菜”——半钵油炸锅巴,浇上一大碗芹菜肉汤。只听“滋溜”一声,冒起一股白烟,吓人一跳。
我爱吃锅巴,也常吃锅巴,不过这种吃法还真的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遭”。跟着嚼了一通油润爽口的“锅巴菜”,我忍不住好奇,“大着胆子”侧身问坐在一条板凳上的大人:“请问,这菜叫啥名字?好香!”
当天来的都是村里的“大人物”,和学校老师们熟。那人见我小小年纪就能一同“坐席”,也不好“怠慢”,但还是忍不住卖“关子”:“你回想一下刚才上菜的样子,猜猜看?”
我自恃小学已经毕业,算是桌上的“文化人”,就随便说了几个答案,自然都不对。那人正要接着逗我,只听传菜声响起:“闯了!闯了!菜来咯!”立马丢下话头,伸手拿筷子去了。
一气吃罢,那人见我没有追问,主动转头说出了答案:“你回想一下,刚才上菜的时候是不是“滋溜”一声?蹊跷就在这儿,所以这道菜的名字就叫‘滋溜一声响’!”哦,挺形象的。我向他道了谢。
转眼上中学,离家远了,得寄宿。粮食自带,交给学校食堂加工;交100块现金,学校管一学期菜伙,比之前吃自带的冷菜强了不少。
我们一伙半桩子娃娃,正长身体的年龄,总感觉吃不饱。更重要的是,学生食堂油水薄,饭菜不经饿,两顿两大碗,当时吃得饱饱的,但管不到天黑,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为了不让后人太“造孽”,家长们充分发挥聪明才智。条件好点的,把米饭炕干,再用猪板油炒成金黄香脆的“炒米”;条件次一点的,也会带一些晒干的蒸馍片或米饭、玉米糊锅巴。当然,霉豆腐和熟酸菜是少不了的,这可是耐存放又“下饭”的“好东西”。
那次吃过“滋溜一声响”以后,我回家再吃烤锅巴、炸锅巴、酸菜就锅巴、霉豆腐抹锅巴,总觉得缺少那么点味儿。不过,学校可不比家里,有锅巴吃就算不错了。要是还能经常吃上米饭锅巴或者干馒头片儿泡酸菜,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滋润”了。
几百个学生当中,我算得上是中等条件,大部分时候上米伙,也能带些炕干的馍片、米饭或玉米糊锅巴、猪板油炒酸菜当“辅食”。
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最后一个晚自习铃声响起,校园里顿时会传来一阵千军万马往前冲的嘈杂声——大家争先恐后跑回宿舍,有的拿出锅巴,夹上霉豆腐或渣辣子,嚼得咯嘣响;有的接来开水,把锅巴掰成小块泡着,等到泡软一点,再拌一些酸菜进去,做一碗“夜宵”。
当时,学生住宿条件差。学校一共就两栋两层的砖木结构宿舍楼,一楼是小单间,老师宿舍占了一部分,粮食“仓库”占了一大间。剩下的,一部分作了女生宿舍,还有一部分作了初三男生宿舍。初一初二的男生宿舍则是一个年级半层楼,中间留出过道,把从自家带的木头箱子往当头一放,被子直接铺在粗木板楼面上当“床”。
我在那超过五六十人一间的“超大”宿舍里住了一年半,最大的感受一是挤,二是臭。冬天气温低还好一点,夏天气温高,人多嘈杂不说,泡锅巴的酸爽味,跑了一天的臭脚味,好几天不洗澡的汗馊味,真是“一味比一味浓”,搅和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以至于冬天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吴老师边喊口令边说:“使劲吼,把臭气都放出来!”
当然,夏天也有好处,可以开窗户透风,而且开水泡锅巴也好一些,到楼下接开水,不存在像冬天那样受冷的顾虑,多跑几趟也无所谓。当然,再好难免也有不好的因素,比如蚊子呐、臭虱呐、痒痒疮呐,它们最喜欢这样的环境,稍不注意就会“惹祸上身”。
蚊子还好对付一点,臭虱和痒痒疮最“难搞”。臭虱平常“潜伏”在墙缝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出来,咬人也不疼,但是会起大拇指大的红疙瘩,很难受,而且一旦虫卵留在衣服里带回家了,就别想灭“断根”。痒痒疮又不一样,一个人染上,会迅速蔓延,一屋人交叉感染,而且长在身上奇痒无比,逼你挠得“体无完肤”、“黄水”四溢。
在种状况下,我每次回家,母亲总会提前烧好一大锅开水,再准备好换洗衣物和洗澡盆等着。进门第一件事,先兑好洗澡水,再把自己剥个精光,一番“洗擦擦”。一为去掉身上的馊味儿,二为防止“祸害”落地。
等我泡进水里,母亲赶忙把我换下来的脏衣物扔进开水盆里使劲烫,消毒杀菌,连带着灭掉可能沾染上的臭虱卵。整个过程,比现在坐飞机、坐高铁之前过“安检”还要严格和细致得多。
在这样一个环境住的时间稍长,我们除了热闹就是打闹。一次“夜宵”时间,大家正按部就班“泡锅巴”,旁边一个孩子从自己的大木箱子里拿出半拉白面馍馍,还是渣辣子馅儿的,老远闻到喷香。
见我们眼馋,那小子故意“炫耀”:“嗯,馍馍就是好吃,比开水泡锅巴强多了。”一边说,还一边吧唧嘴吧。旁边几位气忙了,先是用骂声“回敬”他,后来就扭打在了一起。
那小子原本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但架不住人多,遭他“毒手”的不少,他自己吃的拳头也够“喝一壶”的,算是“多败俱伤”。多亏熄灯铃及时响起,都怕被巡夜老师逮个“现行”。要不,指不定会出“大麻烦”。
“一个馍馍引发的‘血案’”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大愿意理会那个“张狂”的小子,再吃开水泡锅巴的时候,还会有意砸吧砸吧嘴:“嗯,今天的锅巴好香啊!比馊了的烂馍馍要好吃一万倍!”气得那小子干瞪眼。
我们在吃的问题上苦苦挣扎,以至于大食堂用化猪油炒出来的“怪味菜”都成了上好的东西。要是手上有零花钱,再跑到学校门口买一小袋儿“酸萝卜丝丝儿”拌在饭里,准会“勾”来周围一片艳羡的目光。
我自小吃饭快。一次,我吃完饭洗好碗,顺带端了半碗水往宿舍走,看见学文还蹲在那里“细嚼慢咽”,就催他吃快些,好一块儿上楼。学文不着急,我有意逗他,作势把水往他碗里倒。以为他会躲,结果他没动,那水就糟蹋了他小半碗饭。晚上“宵夜”的时候,我分给他锅巴,想借此“赎罪”,他硬挺着挨饿也不接,让我惭愧至今。
三年光阴,时短情长。我们在没有功利、没有攀比的环境中结下的同学友谊,经过多年时间的考验,留在大脑中的影像不仅没有被“格式化”,某些瞬间反而愈加清晰……
前两年到老同学家“串门儿”,得知我爱吃锅巴,老同学妈妈给我装了一大袋,我喜滋滋地拿了回家,当天晚上就烤了一大盘。吃着烤得二面黄、抹着辣椒酱的锅巴,咯嘣咯嘣的脆香,一下子就拉回了我的思绪:“滋溜一声响”不常有,但一帮青涩少年聚在简陋的宿舍里、“狼吞虎咽”吃开水泡锅巴的场景仿佛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