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草木一秋。2024年2月16日上午10:40分，爷爷走完了他的一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94岁。在一行人回永善老家祭奠的途中，大家约定：见面不必嚎啕大哭，既然爷爷没有痛苦安静的离开，我们就不必苦苦拽住他前往天堂的脚步。只需要跪下，双手合十，说一声： “爷爷，我们回来送您了，祝您一路走好！ ”

       爷爷生前最不愿给人添麻烦，年纪大之后偶尔上下楼梯或者走不平的路，我们会不自觉的去搀扶他，每次他都是摆摆手拒绝。他会停下来，左手扶住拐杖，右手不断朝前指，说：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慢慢来。就连离开的那天上午，他因为感冒不舒服去医院打吊针，还自己走上二楼等待小爸爸去办理各种手续，等待输液。他是在输液的途中心率慢慢的就变成了一条直线（在永善胡氏家族中，没有叔叔这个称呼，比自己爸爸年长的按排行称大伯伯、二伯伯……，比自己爸爸年纪小的按排行称二爸爸、三爸爸……，排行最小的就称小爸爸）。

        这不仅让我想起了奶奶，她于2011年农历11月10日，自己生日的当天离开了我们。离开的那天晚上，她睡下之后半夜起来给自己洗了个澡，穿好衣服，靠坐在床边就离开了。安葬奶奶的当天（当时是土葬），不可思议的是盖棺之前，旁边竹林里飞出了一只鹤在我们头顶盘旋一周之后便飞向了远方，鹤是我最先看见的，旁边的二姐便大声说：奶奶变成仙鹤飞走了……那个时刻，我亲眼目睹了“驾鹤西去”，从此便对一些传说充满了敬畏之心。

        当年奶奶安安静静的离开了，13年后爷爷也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去与奶奶团聚。这些天，我时常在想：究竟爷爷奶奶前世今生修了多少福报，才能让他们没有痛苦安安静静的离开，不给晚辈添一点点麻烦；我们是接受了多少福泽，才能这辈子做他们的孙女。

      “风雨疾而不缀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爷爷一生忠孝善良、坚韧豁达；严谨治学、桃李满园；勤劳质朴、家风严谨。我发自内心的崇拜爷爷，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但他留给我们的印象却是忠孝养三全。

一、忠（胡校长）

      爷爷自17岁开始，便在永善的青隆、黑铁、务基……等地方担任校长，听说只要他在过的地方教育就办得很出名。也曾听说文革时期，他被戴过尖尖帽拉来游街，虽历经磨难，但矢志不渝。我79年出生的时候，爷爷是在有小学和初中的务基中心校担任校长。5岁起，我便和小孃、姐姐们一起去务基读书，那个年代没有幼儿园，大概5岁的我上的就是个学前班吧。年代太久远了，这一段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唯一留在心底的声音就是：哦，快看，那就是胡校长的孙女。感觉我们也很争气，每学期期末总能上台拿回几张奖状贴在家里。我读三年级的时候，爷爷就调到了永善县城，在教育局的招办工作，直到退休。

     爷爷离开之后，他生前的好些学生也来悼念他，当他们在谈论胡校长当年如何英俊、如何治学的时候，心底的哪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我无法去对爷爷生前的工作做任何细致的回忆，但就凭那句“只要他当过校长的地方，教育就办得很出名”应该足够了。

二、孝

       爷爷这一辈，一共有四兄弟两姐妹，爷爷排行老大。自我出生起，我就知道家里有个老祖（爷爷的妈），一直跟着爷爷，直到02年非典期间去世，享年95岁。（特别值得提一下老祖，不愧是地主家的五小姐，真是吾辈女性之楷模。40多岁守寡，一生养育了6个子女，都特别成气。爷爷在教育岗位，二爷爷在北京空军某部队，三爷爷在物资局，四爷爷在水利局，大姑婆幺姑婆都有读过书，嫁给了那个年代吃香的工人。这次回老家，二爷爷在北京未曾前往、三爷爷相对内向一些，大姑婆前几年病逝了。印象深刻的就是四爷爷，身形矫健、谈笑风生，他说：永善80%的水电站我都有参与建设，我也才80岁，年轻得很；看见70多岁的幺姑婆微信抖音玩得挺溜）。

        自我记事起，耳边会时常听到这句话：胡校长孝心好啊，走到哪里都带上妈。确实，我在务基读书的时候，老祖都80出头了，还负责给我们煮饭。刚到永善的前几年，也是她煮饭给我们吃。老祖就这样一直跟着爷爷，相处融洽，直到去世。

三、养（伯伯，大伯伯，大舅，二姑爷，爷爷，外公）

        因为爷爷排行老大，所以爸爸他们就叫他“伯伯”。他养育了三个子女，老大就是我爸爸，在信用社工作，小爸爸是个警察，小孃是个高中英语老师。这里对爷爷的各种称呼代表了他的主要角色，除外公称呼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跟着他到相应的学校读过书。所以此时此刻，我是能感受到爷爷的伟大的。工作兢兢业业，尽力将当地教育做到最好；虽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但一直养育着自己的妈直到她去世；养育子女、侄子、侄女、孙女……而且毫无怨言，都做到了最好。爷爷从来都话不多，点到为止，特别有分寸。在他身上，身教远远胜于言传。

        在务基读书的时候，可能去的太小了，老爱生病。每次爷爷带我打完针回来，就会给5分钱，可以在校门口买个荞饼吃，那味道真香啊。直到现在，我都爱吃煎的荞饼。也不知道当年是不是我故意生病骗饼吃。

       那年在务基，有个晚上停电了，老祖和爷爷在校门口吹牛吧，就我和二姐在。我两点完蜡烛应该是没有把火柴吹灭就丢了，结果床着火了，外面的人来救火时我俩吓得呆呆的。以为会被骂得很惨，结果似乎并没有，只是说火柴要吹灭。

      爷爷作为校长，免不了会去乡上、县里开会。每次他去开会，我们就期盼他能带回什么零食。永远没有失望的就是，茶话会上的花生、瓜子、水果糖和水果分给他的他都没吃，就带回来给我们。只有一个苹果就分成四份，小孃、大姐、二姐和我一人一块；其他可以数颗数的就平均分配，多余的就是我的。教会了我们公平和分享。

       在务基读书的时候，接近放寒假之前，家家户户就会杀年猪，邀请爷爷去。一般其他人喊爷爷都是很有原则的不去，实在是我们胡家自己的亲戚，爷爷才会带着我们一起去。去之前，都是先交待规矩：吃饭的时候，要有坐相不能跷二郎腿；一桌的老人喊大家开吃了哦才能动筷；筷子碰着碗里哪样就要夹起来不能翻来翻去（其实知道我们翻瘦肉）；夹到碗里的菜吃完再去夹，不能多多的夹了放在碗里；不能站起来去夹离自己很远的菜……所有这些吃饭的礼仪和规矩让我们受益终身；

          爷爷是个历史老师，他的课应该是非常精彩和有趣的。我只知道，他特别爱看小说，那时家里也有很多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章回小说》，我自己看的第一部琼瑶的小说也是刊登在上面的《烟雨濛濛》。另外家里一直都有《作文通讯》、《半月谈》、《故事会》月刊，大家就轮流看，《作文通讯》应该是直到我高中毕业之后他才停止订的。今天回忆起来，才觉得当年自己其实没有好好利用这些课外书啊，辜负了爷爷的一片好心。好在成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了阅读的重要性，开始了广泛阅读，成为了昆明市委宣传部2108年表彰的“最美阅读大使”。爷爷，延续您爱阅读的好习惯，您应该是满意的吧；您的重孙女也爱阅读，您应该很欣慰吧。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是最小的一个，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爷爷从我们一出生就没有因为我们是女生而怠慢我们，都是当孙子一样的对待，甚至更好。而我，偏偏不太安分，叛逆至今啊。感觉我从小就在寻求被关注，当然也总成为那个被比较的对象。大姐二姐确实很优秀啊，都是那种中考全县前十名的学生，光荣榜就贴在县委大门口墙上的。都认为我有了榜样的作用，也应该是那样的，甚至要更好。可我偏偏不好好学习，似乎更热衷于社会活动。初二一次演讲赛在学校出名之后（其实稿纸是爸爸给我写的），初三一等奖是我，高中一等奖还是我，哈哈后来县里各种场合需要学生代表讲话的时候，一定是我，而我也就这样一直飘飘然的。爷爷只会在恰当的时候提醒我，成绩还是要上去的，不能一天就这样晃。我是“3+2”制度的产物，当时高二下学期分科，我自然选择了文科。在文科班读完高二，我看看自己的成绩，妈呀根本考不上大学嘛。回家吃饭的时候就当着全家的面说我不读文科了，我要去读理科。爷爷也没有骂我，就说那去理科班你自己要好好学习，然后去学校找人帮我把学籍换到了理科。爷爷用他的身教教会我：正确对待孩子的叛逆，尊重孩子的选择。任何一个叛逆的孩子后劲应该都比较足，因为作够了以后就乖了。以至于当我走上工作岗位之后，说实话我更喜欢调皮的学生，因为当看到自己的引导在学生身上渐渐发挥作用的时候，成就感就爆棚了。工作以后，慢慢的发现我其实是在延续爷爷的教育精神，我成为了爱岗敬业先进个人、师德标兵、学院最年轻的教授、拿过很多教学技能比赛的奖励……42岁练习跑步（至今最远单次跑步距离30公里）、43岁重学英语读博。爷爷，我不断坚持学习，兢兢业业工作，全心全意对待学生的样子是你希望看到的样子吧。

       从小我爱吃的蔬菜之一是碗豆尖。那年爷爷在巧家小孃家过年，我们年后去接他来昆明。在巧家吃中饭的时候，席间我无意中提起这个豌豆尖太好吃了，在昆明吃不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吃饭完大家休息突然有人提起，爷爷去哪儿了。还是小孃懂他，说肯定出去给胡三买碗豆尖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年爷爷已经87岁了。三十多岁了还能被爷爷照顾，无比的幸福啊。

     此刻，感觉自己已经写不下去了，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爷爷，今天是您的头七，传说您今天会回来看望家人的。我也不知道您回来了没，因为我离开永善回昆明了，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您。不过，我一直都跟家人说：您只是肉身离开了我们，您留给我们的家风家训一直都在，您的各种事迹会留存进家谱，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附上：您的侄子在您离开后为您做的诗

《芳香的云朵》/樊松

高高树起的经幡，飘荡着

故乡的名字

人们在肃穆中仰望

空气中似乎凝聚着一些泪滴

哀伤是有的，喜悦也是有的

人，死了

再不见踪影

这是最后的离别。想想他

就去仰望云端，其实是仰望一个遗址

那经幡飘荡，有人在恸哭

经幡飘荡于故乡的村庄

山楂树、谷草堆

有时又像落叶

关于死亡，有时是芳香的

人们嗅到了经幡上的云朵

     2.21日

附上二姐今天为您留下的记录

听说爷爷今天会回来看望家人们

不如见一面

哪怕是一眼

鼻子很酸

赶在爷爷回来之前

不用控制情绪……

转念

就在一瞬间

抬头一刹那

看见爷爷站在上空

熟悉的鸭舌帽

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浅浅的酒窝依稀可见

浑身上下散发出书香气质

依旧感受到那份温暖与舒服

我赶紧举起手中的菊花

用力、用力的挥动

爷爷笑而不语………

忽然间

我闻见了一阵芳香

那是在务基校园的花台里

正盛开着的月季花

红的，黄的，粉的，白的

一朵朵，一簇簇

迎着春天的风儿散发出清雅幽香

深呼吸，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春天的月季花开得很是热闹

小朋友们闻着花香

不停的追赶，在花台上窜上跳下

“摘花一朵，付人民币伍角”

爷爷静静的在花台上树起一块牌子

方正的纸箱壳，下面用一根细棍子撑着

那是第一次见识爷爷的书法，过目难忘

每个字都很灵动，字体独一无二

在小学阶段也曾有段时间喜欢写毛笔字

也第一次知道了遵守规则

尽管在当时

顶着小朋友不和我玩耍的压力……

此时此刻

幸福和感恩充盈着我的全身

回忆起爷爷对我的影响时

每个细节

都能感受到无比美好

我想

那就在2024这个春天

就让我们把记忆的闸门打开

与爷爷重逢对话……

20240222 （第七天）

胡三20220222 2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