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时候,没人知道这山究竟有没有的人能上去。
但山下的那个不知道叫果三还是郭三的傻子总会在有人试着攀上的时候哼着些奇奇怪怪的曲儿“霜月寻龙骨,正月斩凤翎,夏往金腰鼓,一朝满瓶山”。
瓶山,就是眼前这座山,山如其名,像个瓶子,从上脚到山腰直直的上去,刚插进云里,就拐了个弯儿,收进去那么一块。可再往上,就没人能看的见了,也不知怎的,收弯那,满满的云彩,哪怕周遭的天再瓦蓝,也是云深一片,有些个视力好的能在七月七的正午,顶着云彩看见上面的团团状状,据说有那么些个像树茬子似的东西插着。
山下有个小村子,说是村子,倒不如说是个几户人家凑合过的犁耙地。咸元年间,这座村子来了一户姓黄的汉子,抱着个娃,是附近百里的朱里正引来的。说来也巧,这个名叫瓶子村的一十六户人家,偏偏没几个正经的庄稼户,明明占着凤阳县最肥的地,结果就刘、陈、张这么三户,一家守着这几十晌地没日没夜的刨食吃。
黄老三刚落脚的时候,二话不说就乞里正要了一份当铁匠的牙贴,求了瓶子村最大的地主何员外郎一块地,搭了个小铺子,带着褡裢里的小崽子求百家饭、喝口汤米水。也多亏了黄老三有一膀子力气,诺大的腱子块,就算不是练过气的,看着也得熬过筋骨那一关。经他手打出来的铁器,也是没得二话,戚家刀、雁毛刀这等杀人的利器自然不敢轻易示人的,但看家护院的单手刀、犁地的锄头这样的寻常器具都是极好的,就连村东口彭和尚都来专门换了个化缘用的铁钵。
黄老四小的时候,就听李家的娃儿说彭和尚求钵时说的话:“黄施主,小僧来此一不追前命、二不求后富,但求碗现世的粮,还您赐个新新的钵儿。”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李家单名一个祡字的后生,插着腰扶着树,脖颈的一撮泥眼看着就要溜进衣领里,黄老四一边盯着,一边纳闷这跟自己边边大的娃娃是怎么知道七八年前的事的。
黄家的大汉子叫老三,黄家的小汉子自然叫老四,黄老四就是十八年前那个褡裢里的小娃娃,一转眼就是十八年,小娃娃也就成了小汉子,还有三天,就是黄老四的诞日。黄老三说了,到时候就给自己想个诨名,再去几百里外的庄子给自己求个婆娘,黄老四美滋滋的想着。
黄老四生日前三天的头晌午,就被黄老三巴巴的从土炕上撅了起来,没头没脑就让他自己出去讨口饭吃,自家还难得的收拾了几番,穿红戴绿油光水滑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老子在给自己讨个媳妇。打着哈欠,黄老三便来到庄子里的火烧馆找完热汤喝,说是个火烧馆,其实还挂着个客栈的招牌,可这一年到头来村子也没个外人,更别提什么人能在这打尖住店了,反倒是庄子里庄户们,总是来着打打闲嗑。黄老四自然也不例外,打小起就厮混在这一代,这几年开始找个零工贴补家用,早年间甚至撒尿和泥的邋邋事,也不是没干过。可不嘛,刚一进门,就瞧见这位姓徐的驴脸掌柜栽崴个膀子,斜眼一瞧的骂道“怎个黄老三磨不动剪子了?又打发自家的小崽子来爷们这讨饭吃?”若是往日,黄老四自家自然是不会捧上他这付嘴脸,相反的少说也要冷嘲热讽几句,但眼看着自己就要十八了,就连早期撒尿的麻烦事都知道妥协了,遑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