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最早来到我们心目中的时候,是在童年或者少年,它把基本的图像留在我们脑海深处。你后来做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在这个基本的图像上做一些修改,你不可能把这个图像推翻的。你们以后会发现,童年一定是在左右着你。-----著名作家 余华
当我年过不惑,开始渐生对以往的怀念,这种念想好象愈来愈强烈。尽管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总不会离开成长的经历,特别是孩童和少年时代。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正读小学,到五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可以自主地写作了。记得,每当老师部置自选题目时,我总会写与我生活有关的故乡的属于我的事。有几篇文章开头大概都是这样写道:在祖国西北边陲,有一座十里钢城,它就是我的故乡-----八钢。现在想来,这是一个很深的烙印,不知不觉中很自然地深深地记刻在了我的思想深处。
我青春之前的岁月流畅的如同我故乡的头屯河水,没有多少波澜。在纯真的时光里,我对年龄没有太多概念,随便一次尽兴的玩耍都会让我沉醉不知归路。再次回到曾经的故乡,我不能将眼前的景象与我的记忆重叠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的现代化气概,哪里还有一丁点昔日的残存的痕迹。物非人是,只是,现在已然老去的人们,他们的绉纹里分明还饱含着昨天火热生活的影像,只要你与他们谈起过去奋斗的故事,随时都会有激动人心的片断从舒展的笑容里升腾出来,透着骄傲与自豪,只教你浑身热血喷张,你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具有了洞穿历史的神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火红年代。
头屯河水不息,静静地流过八钢峥嵘的岁月。
离开这方水土已经二十五个年头了,但过去的记忆却随着时间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无法忘却的时段,也把我的最纯真的孩童和少年时代永远地写在了那片我不能不时时思念的土地上。其实已经很久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常思索,我是如何成长的,想来想去,原来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我生命之初,我是喝着头屯河的泥水学会走出的第一步,随后,它的泥沙就不断地在我的生命里沉淀下来,让我不能割断与它的血脉联系。如此,这样一个最简单的理由,让我不能不在日后每每生出情愫,把我的故乡时光认真地回忆一次。
我青春之前的岁月,在机器的轰鸣、炉火的热烈和父辈们蒙满灰汗面庞的记忆里日出日落。
这里是工厂,也是由此衍生的社会,只是这个社会除了拥有与公共社会的共性以外,还有其独特的工厂属性。
现在看来,它更是一个以先进生产力为前驱动的控制型的集约化的社会。这里空前集中了以先进生产力聚合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最先觉悟的人们,围绕着机器展开大协作,浓厚的团结精神深深地掩盖了统一工装下的鲜明个性。家庭只是男人们的休憩场所,温情从来不属于他们。他们把满腔的热血都献给了火热的工作,他们知道,工作着是美丽的。
读大学以前,对于城市和乡村从来没有过想象和认识。一来我开化较晚,二是因为工厂这个不同于城市和农村的独立单元,给了我太多的幸福时光,填满了我的所有生活空闲。在无忧无虑的快乐中,我甚至丧失了少年应该具有的生动想象能力。
时至今日,记忆仍然会很自主地闪回历史的片断。童年是自在的,自在的如同小鸟,不知疲倦地在纯洁的天空中飞来飞去。我和同伴们的乳名是一起藏在破旧车间里的游戏,是喧嚣轧钢机器、喷火高炉中的浓烟弥漫,是落日夕阳下旷野里望着天边发呆的眼神。在晴天朗日呵护下,在自然清净的空气里,在大人的斥责中,在堆满废旧钢锭、铁管,有茂密杂草的露天货场,在发糕、自制咸菜的午餐时刻,在没有主题的思索中,我的少年时代不知不觉地既充满水分而又十分坚硬。
就在睡梦中的酣劲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 就在因了课堂上作些小儿科的自选动作遭至老师批评希望寻求母亲放过的时候,就在得到了第一次作文竞赛奖而想努力多看看已翻过无数遍的旧书的时候,就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我的人生应该如何开始的时候,胡须已经穿破我稚嫩的脸皮,稀稀拉拉地在我面部写青春的样子了。
读书,不加思考地读书,等待未来。终于,一纸录取通知书把我带到了梦里都不曾来过的城市,我开始了人生第一个转型。
这时,我开始了极大的放纵,象一块干燥过久的海绵,突然间被抛在水中,一下子膨胀起来。从小我受到过太多束缚,父母亲,老师,同学,父辈,邻居,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话语,都让我的自尊强烈起来,一方面,我把头埋得更深,不再表现出骄傲的样子,一方面,我还是向往我的精神乐园,虽然那里只有一些小溪、树木,我却认为那是微缩的世界。
走进城市,我是一副全裸的样子,没有见过的东西每天都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自主地十分迷茫起来。
四年大学生活在快乐、简单和有些憧憬中很快结束了。这个时期,是我思想迅速丰满起来的时期,后来,我发现我的大脑容量其实是很有限的。我有一些跳跃的冲动,但并不十分清楚应该去向何方。这时,社会已经把我编排进了一出大戏,为我安排好了角色,在并未排演的时候,我走入舞台,开始了我的社会生活了。
懵懵懂懂地过了二十年,我突然有了一些明白,开始能够自主地思考自己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时,大量鲜活的记忆想要从我的心底迸发出来,驱使我不能不重新记起过去的时光。
童年的冬天
童年的冬天远比现在冷,冷得可以让同伴的鼻涕在鼻唇之间的行进中凝固。那时,天蓝的现在永远也看不到了,就算在调色盘中也很难找到与之匹配的颜料,如同遗失的宋窑天青瓷工艺。白云作为点缀,丰满而自在,基本就是阳光灿烂,十分惬意。
户外是大片的蓝天,几乎没有什么房屋留存记忆中,空旷,安静。在我的记忆片断中基本都是无声的印记。想起这些,我就会有一种去重现、复制的欲望。
我的童年有大量的时间用来玩耍。那时的玩耍几乎没有成本,因为没有玩具的支出,所有玩具都是自己制作的。
我是一個好学爱动手的孩子,学着大孩子的样子,我开始找各种工具和材料,尝试着制作冰鞋,弹弓,折烟盒,一制作出样子,就急去旷野试用,回来后再完善。每次都会和那些动手能力强或者有哥哥帮助的同学一起讨论制作中的各种问题,改进自己的制作和工艺。
印象里,那个时候好象也不怎么吃饭、睡觉,学习倒是只记得,一放假就会急忙做好整个假期的作业,将所有时间用来玩耍。
整个冬天里,最欢喜的事儿,第一就是放风筝。风筝一定要自己来做,一整张报纸,对折成裁剪成一个正方形,用从竹门帘上拆下的竹枝先制作成一个弓箭形的骨架,将它粘在报纸正中,在反面细心地绑上线绳作为牵引,还会在下部再粘上一串象铁链般形状的尾巴,作为配重来平衡风筝的飞行姿态。
还要再自制一个缠风筝线用的摇架(摇把子)从母亲的缝纫机里找出棉线,或者自己捡些废品卖了,再去小卖部买上一轱辘粗些的棉线,细心地缠线在架子上。一切准备就绪,找个晴朗的、有些微风的日子,跑去旷野中,撒开手,放开风筝,迎着风,向着光明和自由,尽情地放飞自己制作的风筝,将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的痛快一起升上蓝天。
第二件快乐的事是滑冰。特别羡慕和梦想能有一双属于自己的专业冰刀。没有,就只好自己动手。在一块大小合适的木板上,敲上两根钢筋,用结实的线绳绑在鞋子上。没有专门的冰场,只能去找大水漫灌后的林地,在其中滑行。林地间自然成形的冰高低不平,一跎接一跎,经常会被绊倒。寒冷的冬天里,帽子、眉梢上都会结出霜来,但这又有何惧,内心的快乐足以抵挡。在冰上,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平衡和快速滑行,能够自如自由地轻盈地掠过来、掠过去,初尝速度带来的快感,体会到了寒风在脸上的划刻,永远记忆下了童年的轻松和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