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度妍主演的《快乐至死》,把我看震惊了。
震惊到什么地步呢?距离上一篇隔了几个月,就卡在这篇上了。当然这里有夸张的成分,因为停更主要是我心态的原因。但不想随随便便的写一篇表达不到位的文章凑数也是真的。
快乐至死既是伦理片又是悬疑片。情节很简单:男主失业,女主养家,女主出轨,男主发现,男主杀人,逍遥法外。没什么哲学道理,更没有精致的画面。但我这篇完全不想配图,因为影片后期的悬疑真的是把我惊到了,以至于我连一个镜头都不想透露给没看过的人。
收钱的影评把读者当做赚钱的工具,不收钱的影评把读者当做发泄创作冲动的工具。当我在犹豫要不要看一部电影的时候,影评其实是最没用的。真正能对我产生影响的是海报。
网络时代,机顶盒时代,选电影就是翻牌子。片名反正都是离题万里的暗示明示,海报缩略图就比名字还重要。海报那一张张图,各种明示暗示都在上面,是导演和观众玩捉迷藏最理想的温床。好电影的海报有一种气场,一看构图的架势,就知道导演的野心有多大。快乐至死就属于这种。
玩内涵、弄玄虚,不是大款就是伙夫。在我仅仅想找个片子下酒的时候,一定不碰这种,雷的几率太大,很扫酒兴。但在精力充沛急于找个片子过眼瘾的时候,这样的海报简直就像春药。这种高反差浓郁色彩的色调可以使人的皮肤看上去更白嫩,让我至今沉迷。
影片开场就是女主偷情的大尺度床戏。于是今天人们说起快乐至死,提到最多的关键词也是全度妍的裸戏。
偷情之所以被称之为偷,就是因为有满腔的情欲无法通过正当途径释放。床戏裸戏都好演,最难演的其实是情欲。演员要是演不出那油腻缺氧的情欲,无论漏几点都白瞎。
快乐至死开场的偷情戏,真正的主角是那张“床”。
一对男女在床的各个位置极尽缠绵,无论在床沿怎样纠缠就是不滚到床下来。这个劲儿就对了。
看这段戏的感觉,就像是看水平相当的对手打乒乓球:你来我往,无论角度力道怎样刁钻,球都不下台,回合越多越过瘾。乒乓球能够以最小的球体积在网球、排球、羽毛球这种带中网的球类竞技中几十年来魅力不减,很大程度上就是拜这方寸球台所赐。
从审美的角度来说,空间和界限是相互依存的。假如没有界限,空间就没有大小之分。床既是情人肉体绸缪的平台,更给情欲灵魂划了一个界限:床以外的,全部是欲;留在床上的,才算有情。身体贴在一起,离不开对方,叫做缠绵,而这世上没有其他地方比床更适合情人缠绵的了。那些在屁大的房间里打一炮还总换地方换姿势的,一般都没感情。
情欲是每个人都有的。如果一个民族的文艺作品对人人都有的欲望还要各种藏着掖着,那这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就高不到哪儿去、思想格局也大不到哪儿去。能够直面情欲的民族,往往对性爱是非常严肃的,就好像看透了生死就不怕死。这样的民族在骨子里都有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你们道貌岸然遮遮掩掩的那点事,在我这都不算个事儿,问你怕未?
出轨、偷情这种事情,对当事双方来说,其实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在老实巴交的苦主来看,伴侣偷情最西斯空寂之处在于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第一次。片中女主反复提醒情人不要拍照、不要留自己的东西,可见绝对不是第一次。而对于偷情人来说,最可怕的则是出轨的对象动真情而自己只是想玩玩。于是,出轨能不能有一个good ending完全取决于苦主有多weak或者对象有多精。情夫不仅各种拍照,还觉得他被女主暗示那女儿是他的,在老于世故的人眼里,女主的悲剧结局在一开始就被点明了。
前面几条情节线不经意的展开,都交汇到三人在女主家这一场高潮戏。各种侧脸、背影,各种空间、透视的运用水准都像入了化境一样。中近景焦段最接近人眼的视角,于是观众跟着一个抱着刚刚出院幼儿回家的失业丈夫亲历了一次意外捉奸的全过程。窘迫、狼狈、紧张、羞愧、乃至愤怒,各种情绪都在戏里。用不着表现的内容一个镜头都没给,需要表现的内容一个镜头都不少。对于我这种痴迷中景近景、痛恨滥用远景特写(我说的就是舌尖2,这种镜头运用像狗屎一样的玩意就该被钉在21世纪中国纪录片的耻辱柱上)的人来说,这场戏看得比床戏过瘾多了。
后面就是亦狗血亦惊悚的部分了。女主回到家卸妆的时候忽然看到镜子上面的照片,当时把我看的差点吓死。无论是构图、音效、动作设计,这一场戏的惊悚和可怕程度,让之前各种大尺度的暧昧余温荡然无存。镜头、情节和人物行为的过渡如此的自然,使最后的爆发如此的出人意料,以至于整个完美犯罪是否符合逻辑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有一种害怕是自己觉得自己在这个场景中应该害怕。这种害怕绝大多数都是基于人们的想象力:说白了就是自己吓唬自己。恐怖片中往往通过一些典型甚至俗套的手法制营造这种氛围,比如窄视角、慢镜头、怪配乐。但当观众看到杀人、流血等等体现人类真实危险的画面的时候,反而感觉不到本该有的恐怖。
快乐至死的这种恐怖,就是在一个真实的场景中做到完全出人意料。
比如,杰克尼克尔森主演的《闪灵》是一部经典的恐怖片,但其中真正让我感觉到恐怖的,是主角用斧子劈开他妻儿藏身的卫生间那场戏。看到那里的时候,我真的从内心感到害怕,因为我也曾经遇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那是真正的可怕。
一直以来,当我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去看某些非常有名的恐怖片的时候,我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个大晴天的清晨,在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看。但这种做法对《闪灵》这样的片子是无效的。
我相信,如果在未来某一天我真的杀了人,我会感觉到的恐怖一定和快乐至死中的印象类似。
本片这样朴素、单线的情感和伦理冲突,哪怕只看结局安排,就不是典型的东方套路。一切回归平静之后的一个早晨,男主在家中客厅醒来,窗外的布光像舞台剧一样魔幻。男主最后在厕所里哭的痛心疾首,以及闪回的一段女主角在阳台看灯笼的戏,才让整部影片的价值观又褪回一点东方。
日本的同类型的片子永远有很斧凿的舞台腔,这套路如此明显,以至于成为一类电影的特征。所以要说西方电影在东方的传人,非韩国莫属。东亚三国的娱乐作品之中,对美式娱乐的模仿要属韩国最到位,所以这种片子也只有韩国拍的出来、拍得好看。1999年的片子还能拍出像模像样的古典范儿,这导演真是小资到骨头里。凶手逍遥法外,但又不让人憎恨。这情节、这色调、这音乐,俨然就是一部欧洲电影。而画面的剪辑和镜头的处理又让我仿佛看到伍迪艾伦。
放在21世纪说,这电影俨然就是伍迪艾伦再世(虽然他还没死)。我们说中国电影和亚洲各国电影的差距,这锅真的不能全让广电背。禁片拍的还少么?有钱拍出来大不了不播就是了,快乐至死这种片子又能花多少钱呢?但大陆电影人仍然拍不出这种水准的片子。
一个演员想要通过演技成名,是需要一次爆发的。快乐至死就给了全度妍这样爆发的机会。这种机会要有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几个因素:情节一定要曲折不能太顺,角色设定一定要有激烈的矛盾冲突,角色形象一定要在戏里和戏外都有巨大的反差,叙事方式一定要出人意料最好惊世骇俗,镜头运用一定要有表现力。
按这些要素去衡量,快乐至死可以说样样具备,而全度妍也真没白瞎这个机会。于是这也成为全度妍第一次火力全开演技爆发的作品。一个演员只要爆发一次,后面的戏路就宽了。可能是因为以后都只需要拿出最开始爆发的那一次里面的一部分演技就够了。就好像做成一次满汉全席之后,随便到哪开个店卖外卖都没问题。
全度妍在本片中是素颜出镜。其实对直男来说,素颜就是个伪命题:但凡使用了遮盖缺陷的手段,就根本不算真正的素颜。化妆本身就有浓淡之分,淡妆就足以改头换面了。只要把丑的地方盖住了就不算素颜了。而本片中全度妍五官的缺陷一览无遗,这都不仅是素颜的问题了,让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真没整过容。
国内对全度妍有一种说法是,她是拍文艺片著称的,相比全智贤那种侧重票房是两种类型。我觉得这既曲解了全度妍更误读了全智贤。国内的文艺片以矫情为主,一个简单的事情也要拍的很矫情名曰文艺。当然贾樟柯那是另一个极端。而无论是密阳还是快乐至死,都有强烈的生活气息,这才是国产电影最缺乏的:口水片就让观众看得出是口水片,文艺片就要观众能理解的文艺片。
国产电影则是在口水片中找大众认同,在文艺片中装X找存在感,两个本分都没做好,其实都是有意识的掩盖自己的无能。这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么目前这些影视主创们对真正的生活缺乏理解,要么目前中国人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混乱。看完全度妍的片子,我的看法更倾向于前者。韩国好歹还有骚货和一姐,我们的只有毯星和景甜。早年《看电影》采访葛优,大爷大赞范冰冰的骚劲,直到现在我还云里雾里:大爷可能是老领导的审美,是真没见过骚货还是怎么地?
对于生活的理解,是砸钱砸不出来的,是综合国力堆不出来的,更是想藏也藏不住的,而一定是电影人有这个精力、有这种愿望、有这些时间去经历人生、思考生活、慢慢积累出来的。
如果对生活本身就缺乏理解,那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都不可能拍出、演出打动观众的好作品,因为观众们都是生活这部大戏的导演和主角。
中国到现在还在低估韩国电影,也在低估日本电影。一个表现就是,欧美电影各种原盘rip的4K、1080p的时代,日韩电影却还有rmvb这种余孽格式。这和在日韩蓝光的普及度关系不大,因为即使是dvd也可以rip出高清格式,比如霸王别姬。当然这是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