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雨过之后,在外面转了一小圈,看了看那些喇叭花,闻了闻那些玉兰香。小黑在某个垃圾桶的附近,捡到根骨头,在草地里啃着的时候,被看到,决定要有所惩罚:先前的一次,在晚上,它因为留恋垃圾桶边上的骨头,让自己在远处等了足足有五分钟,那一次让自己很是痛恨,断了它当晚的口粮;这一次,它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可以从轻到四勺减为三勺。
出门晚了,就要早些回去,就特别留意它的大便。见到屁股撅起,一大坨拉出,知道这个早上的任务完成。手里拎着那一坨,往前走,顺带要找个垃圾桶扔掉。左手边来了个穿她那样校服的女孩,多看一眼,认出来是她的一个同学。等那女孩走近了,问:“怎么这么早?”回:“我参加了田径队,要训练。”“今天下雨啊?”“我们在室内训练,羽毛球馆。”“每天都这么早?”“嗯。”“你几点起床?”“六点半。”“吃早饭了吗?”“是。”她往右手拐,拖着拉杆书包。
自己横过马路,进小公园去扔狗屎。回到屋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吃早饭了。告她自己看见了她的同学谁谁。她说:“这么早,学校不让进吧?”“人家是参加田径队,训练,每天都这样。”她噢了一声。这应该是她头一次知道人家有这么桩事。头天中午,也是在吃饭的时候,将自己对于那个广告的注解说给她听。顺带提及,她很多同学都是参加了这样那样的班的。她没说噢,只是沉默。
去学校的路途,从那茂密的狗尾巴草丛边上过。昨天中午自己本来要看多一会待在草丛中的那只蜥蜴的,手上的屏幕越来越靠近那只静立在那的蜥蜴,她猛地一抽它站在的那根草,它迅即地跑去不知哪里。这会逗她玩:“你昨天是妒嫉那只蜥蜴,不让爸爸多看它一会吧?”“是要迟到啦。”“昨天根本就没有迟到,到的还挺早的。”那会,出门的时间感觉有些迟,要上天桥的时候,被她喊住,说草里面有什么东西,回过身走近了去看,真就看到那只蜥蜴。
有些男孩围上来,指给他们看那蜥蜴,一个男孩看过后,说了一句:还会变颜色呢。我们从那走开后,继续讨论这蜥蜴,“你好像有一本书,是专门讲蜥蜴的,回头可以看下它会不会变色。”“是,那本书的封面就是蜥蜴,这只蜥蜴应该不会变色吧?”下了天桥,她说;“前天怎么就能听到蓝鹊叫,这两天怎么就听不到了?”“谁知道呢。”“那天的蓝鹊叫,大概是来报信的吧。”
那天,太阳挂在脑袋顶上,树顶上有什么鸟在叫,先起个嗓子,发出一个单音,隔上一阵子,发出一连串重复的叫声,很有点像两只鸟在对唱。自己听出来那是蓝鹊在叫,停下来,左手举起遮住眼旁的阳光,抬头往上观望。没一会,真的就见到一只蓝鹊在树枝上跳跃了一下。走在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男孩停下来,转过身,朝着树上,那鸟叫声传来的地方,举起手来,做出了一个射击的姿态。那意思,像是说出了,或者在说:“谁让你们这么吵。”
晚上跑步的时候,她时常会说肚子有点不舒服,那意思就是:说不定她接下来,会要拉巴巴。有一次,跑着的,她说有点肚子不舒服了,问她要不要就上楼去,她说暂时还不用,这圈跑完了,再问,她说不用,就继续走一圈。走的过程中,跟她开玩笑:你这会要上去就上去哈,不要等会又说:“BABA我要拉BABA。”用两种的断句,读出这句,其一是:爸爸,我要拉巴巴。这属常规读法;其另一则是:巴巴我要拉,爸爸。这是非常规读法,有点怪怪的感觉,惹她哈哈笑。
某天扫地的时候,可能是先前翻的书里面,有提到矛盾,这会干着轻快的家务活之际,莫名地想起来那个古老的故事:一人摆摊,卖矛,说是天底下进攻性最强者;又卖盾,说是天底下防守性最强着;旁人敲击他:用你的矛和你的盾,试一试呗?这人哑口无言。在这人哑口的地方,自己帮他想到了一个开口的方式:“这矛是我做,在我看来是最好,比别人的矛好;这盾是我做,在我看来是最好,比别人的盾好;这矛和这盾都是我做的,它们两遇到,相互认识,不会发生冲突。”
再找另个例子来做为这矛盾故事的解说辞:你养育了一双儿女,这儿子你认为是最棒的,你总能看到他强过别的男孩的地方,这女儿你认为是最棒的,你总能看到他强过别的男孩的地方;别人要是敲击你:你的儿子和女儿两个比,哪个更棒呢?你大可以回答她:儿子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在我眼里两个是一样棒。
无论是前面的矛和盾,还是后面的子和女,其实都有跳出了单纯的对立,而包容在某一共同的圈子里,在这个圈子里,这对立得以消融。有些小小的得意,为自己能够想到这一出,又觉得这一出有点类似于那么一个故事:你遇到一个场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该怎么办?你不是只有僵在那里这一个对策。取决于这场景的实际情形,你或可以:往左往右横了走,你或可以:往上往下纵了走。
读到:美、丑、善和恶是同存于一个社会之中的。推演:美、丑、善和恶是同存于一个人之身上的。先前翻过一本书“警察:街头政治家”,这本书的叙述在自己看来完全是社会学或者人类学方式的,记载了一个又一个由访谈构成的故事,让自己觉到很是有趣,让自己从这些故事多少能够理解到一些政治的蕴涵,比如:作者用了“视角与热情”两个维度来划分警察的类型,又有视角又有热情的,归属为专业者;又没视角又没热情的,归属为逃避者。
这些归属很机械,用它去框特定的某个人,不,用它来框自己的话,自己会觉得,自己的归属实在会随着时空的变换、场景的不同,而是不是地有所变化。读那里面好些个警察的故事,可以说,在每一个故事中,都能找到一些自己的身影,这就像:你去看十二生肖的说法,你可以从每一个生肖中找到适合于你自己的内容;你去看十二星座的说法,你可以从一个星座中找到适合于你自己的内容。
美和丑是一个维度的话,我和你是另个维度;善和恶是一个维度的话,我和你是另个维度。将这些搅到一起,我的美和丑与你的美和丑不会是一个东西;我的善和恶与你的善和恶不会是一回事。再把时间加进来,再把空间加进来,再把场景(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加进来,你可以想象:那会变得多么的纷繁复杂,你根本无从做到轻易地以一个词下判。
街头,就是一个舞台,或者说,一个特定的世界。从她们学校门前过,在路的这头和路的那头,分别摆上了栅栏,限制车辆进入。那段路也就是几十米长,收到了通知,下个月的某个早上,自己也会站在路的一头,穿着红马甲。那在先前想来是有些意思的,在今天早上路过之后,变得明晰了。今天是头一天吧,这一头和那一头,都站了巡警;今天是头一天吧,这一头和那一头,都站了校领导。
有一位大娘,见她是长期热心地扮演着没穿红马甲的红马甲的角色。这会儿,她领着她孙子,走在这路上,脸上带着笑,说出了一句:这多好。她所说出的,也是自己的感受:这多好。学校的门口,早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围着学校边上的墙绕圈,想着今天的这一新气象,类似这样的一种变化,总归是好的。在每一个“这多好”的感叹中,自己所感受到的,人们所感受到的,正是那“在变好”。“在变好”给人带来希望,“在变好”激励了人所抱有的“会变好”的希望。
阳台上的花盆里的两棵菩提树苗,经历了这么些天,其中一棵已经挺拔地立在那里,宣示着它移植后的成活,这让自己觉到安慰,或者说,有了兜底的主心骨。其中另一棵一直看上去有些蔫蔫的,但一天一天下来,它没有显现出更加萎靡的样子,这一点就反衬出它有成活的希望。来的那一天,它的主根明显地断了,且没有什么须根,那对它肯定是一次大的打击。可以想象,在泥土里,它那伤了的主根周围,正在上演着一出戏,这出戏的结局,会显现在它是挺立还是倒下。
这么些天过去了,主根受了伤的它,能够依然挺立,这就已经让自己看到了希望。希望并不是要在某一天它确定活过来才显现或者得以确认。希望正是在这个路途之中,这个看到之中,这个没有确认为破灭之中。希望是照向未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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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