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誓言是不能轻易说的!”雪珍用拳头捶打着康亮的肩,泪如雨下。康亮的心也湿淋淋的了。
做了多年领导干部,康亮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在分别二十年后再次面对雪珍,他情感的城池倾刻沦陷。
那时,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相识于西北一所中专学校。这所学校的学生是初中毕业后考入的,享受特殊专业助学金,个个学习成绩优异,但大多家境较贫寒。康亮来自大山深处,学习刻苦,性格内向。雪珍却是班里唯数不多的本地城里人。她美丽活泼,开朗好学,很快成为学生中的佼佼者。对文学的共同爱好,使他们相知相恋。康亮觉得,是雪珍的温暖关爱让他的世界有了色彩。“雪珍,我会一生一世爱你,让你幸福!”雪珍在康亮的怀里笑着,甜蜜地闭上眼。
毕业时,康亮被分配到大山深处的一个三线军工厂。雪珍却可以留在这个城市。她要放弃城市的工作,随康亮一起去三线厂,但康亮不同意。“雪珍,你先在城里安顿下来,咱们再慢慢往一起调。”康亮怕心爱的姑娘受苦,也怕自己二十岁的稚嫩肩膀担不起她一生的幸福。“不!”雪珍的犟脾气上来了:“让我跟你去山里,要不然,分手!”康亮苦思许久,还是独自去了山里。
康亮的才气在三线厂大放光华。五年后,他就成了中层干部。从同学们中传来的信息是,雪珍的女儿已经三岁。
后来,康亮读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还进了工厂的领导班子。三十二岁时,他才经人介绍找对象结了婚,后来有了儿子。再后来,他成了这个万人大厂的“一把手”。
毕业二十年同学聚会,他因有会晚到了一天。走进餐厅时,他看见雪珍依然美丽活泼,和同学们有说有笑,恰似当年的她。夜深人静,曲终人散,他借着几分酒意问雪珍:“你过得好吧?”雪珍却哭得一塌糊涂。“不好,我过得不好!你说过,会一生一世爱我,让我幸福。你的誓言,老天爷听见了,记住了。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
毕业后,雪珍与同厂的热情追求者李林结了婚。后来,厂子效益不好,李林去了南方。在那里,他有了婚外情。后来,李林回来了,那个南方女人也如影随形地来到了雪珍所在城市。无数次争吵,无数次质问,无数次约定又背叛。之后,雪珍离了婚,她的女儿却在这一次次情感碾压中得了抑郁症。女儿有时清楚,有时糊涂,有时怀疑,有时暴躁。雪珍守着生病的女儿,日子过得很苦。她不能让外人知道女儿有这个病,毕竟孩子还这么年轻。她展示给外界的一切都是好的,暗夜里却独自吞咽着生活的苦水。
“雪珍,你太难了!如果不是我当初的幼稚懦弱,你又怎么会……”康亮深深自责。
“那怎么办?你当初的誓言,还算数吗?”雪珍抹一把泪水,咄咄逼人地问。
康亮说:“算数!我不会不管你!”雪珍笑了,在康亮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恰如二十年前一样。
可是,怎么管呢?康亮知道,给点钱或东西,是没用的,雪珍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陪伴,是一个爱她的人真正帮她分担困难!
雪珍,是自己的第一个爱人,也是自己真正意义上唯一的爱人!自己曾经发过誓的,如果不能给她幸福,看着她深陷苦海,自己就枉为男人,枉活一世!
一夜无眠之后,康亮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雪珍,我要离婚并辞职,到你所在的城市去,陪着你,和你一起照顾你的女儿!我不敢说一定能给你幸福,但我会用尽全力让你过得好一些!”雪珍深情地望着他,眼里汪满泪水:“这些话,老天爷也一定听到了!”他抱紧雪珍,不想让她再受一点点苦。“可是,”雪珍问:“你现在是当老总的,离开单位,你能做什么呢?”康亮说:“我是个男人,做什么不行?我本科和研究生都学的是计算机,最不济,我可以到电子市场帮人组装电脑啊!”雪珍含着泪笑了。
三天的聚会结束,同学们陆续离开。康亮送别雪珍时,坚定地说:“等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来找你!”
雪珍把头靠在康亮的肩上,许久,抬起。“康亮,谢谢你!你是个言而有信的男子,认识你,曾与你相爱一场,我不枉此生!”雪珍说。“康亮啊,咱们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我的前夫对家庭不负责任,害得我女儿得了这种病。我怎么能再让你辜负家庭,让你的儿子也受到伤害呢?你工作做得这么好,放弃了也可惜。有你的誓言,就够了!虽然我深陷苦难,但我知道你还肯放弃一切来帮我,我的心就是暖的!谢谢你!”雪珍说完,笑了,笑得坚毅,笑得泪光盈盈。
康亮望着雪珍,脑海里闪过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和妻子为家庭操劳的身影。他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欣慰:“多好的女人啊,真不后悔自己给她的誓言,虽然她不让自己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