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童年的怨气带进婚姻了吗
手机响了,是刘汉丽打来的。“我儿子心理问题很严重,他爸不管他,整天在外吃饭喝酒,还怪我宠坏了儿子。。。。这可怎么办啊?”
电话一接通,刘汉丽就开始喋喋不休,看来今天的内容还是“儿子不争气,老公不负责,我怎么那么倒霉,这是她10年来不变的主题。
(一)一个焦虑的女人
10年前,刘汉丽第一次来妇联上访,进门就哭诉道:“我辞了职,全心全意料理家务,但丈夫却对她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打她;而且,丈夫还在外有了情人,挣的钱都拿去给情人了。”
我问她:“你是准备离婚吗?”她摇摇头:“不行吧!这会影响孩子学习,而且,我为他做了这么多,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再说,我都快40岁了,没工作,没朋友,如果再离婚,那不是一无所有了吗?”我问她,你打算怎么办?她叹口气:“还能怎么办?认命呗!”经常接待这样的上访者,她们只是向你倾诉问题,并不需要你支招,也没打算找解决办法。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刘汉丽又接连来了三次,上访的内容从家庭暴力转移到儿子的问题上。她不厌其烦地讲述儿子小时候的乖巧,两岁能认100多个字,会背20首唐诗,可现在,13岁,却对学习非常讨厌烦,老是吵着要休学甚至退学,经常和她斗气。
她将原因归结为:都是他爸害了他!“他不从来不管他的学习,从来不带孩子出去玩,他心里完全没我们娘俩。”我说:“很多单亲妈妈也能将孩子教得很好啊!”她愣了一下,说:“那不一样!他每天一回家就和我吵架,两句话不对就动拳头;而且经常对儿子大吼大叫,儿子的坏脾气就是和他学的。”我想,这个男人真的是暴君吗?
一个偶然机会,认识了刘汉丽的丈夫,他是我一位老同学的铁哥们。他性格温和,总是一幅微笑的表情,和朋友关系处理得很好,他叫郑勇,大家都亲昵地称他为“勇哥”。
我心里很疑惑:他们两个,到底谁给了我错误的信息?
慢慢的,互相熟识了。有一次,我和他们夫妻俩一起吃饭,他们争相讲述儿子的问题。郑勇刚说一句,汉丽就打断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从来不管他,现在倒假装显得很有责任感?”我说:“他是父亲,当然关心孩子,听听他的想法吧。”汉丽情绪很激动:“他能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错误的观念,什么孩子要少管,什么男孩子学习差也不要紧,什么男孩子有点脾气很正常…….”“我可不是这样说的……”郑勇欲辩解,汉丽又抢过话头:“你还让不让我说?我还有说话的权利吗?在家里你不让说,在外面也不让说,你是不是要将我逼死……”
中途,汉丽去洗手间,郑勇叹了一口气:“在家里就是这样,我说一句,她会说十句,还老说我在逼她。”
看得出,汉丽内心非常焦虑。那么,她真正想表达的什么?
(二)童年时的心理伤痕
慢慢的,我知道了他们夫妻俩更多的故事:
汉丽的母亲出生于大户人家,因为成分不好,大龄未嫁,姥姥很着急。当年,身为孤儿的父亲从河南流浪到这里。姥姥看他手脚麻利,脾气又好,便招他入赘。汉丽母亲生了5个孩子,只有汉丽一个女孩,按说,她应该是家里最受宠爱的,但事实上,不是!因为4个儿子都像母亲一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而汉丽却随了父亲,额头窄双颊瘦颧骨高,姥姥说是“一副苦命相”。 从小,家人都不喜欢汉丽。母亲对她总是一副厌恶的神情:“滚一边去,别碍我的事!”姥姥经常用她的雕花拐仗敲她的腿:“你这个丧门星!”汉丽常常有意粘着父亲,希望父亲能喜欢自己。但父亲对她也非常狠心。有一次,她做饭时,打破了一个碗,父亲用皮带抽了她十多下,边抽边吼:“打死你这个窝囊废!”。。。。。(一直到现在,她背上仍有两条疤痕。这事过去这么多年,汉丽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初中毕业后,汉丽认识了郑勇。郑勇是母亲和村委会干部的私生子,他从小就生活在别人的白眼中。温柔贤惠的汉丽让郑勇觉得非常温暖,他常常会躺在女友的怀里痛哭。汉丽觉得自己就是母亲,应该用一生的时间和爱来照顾好这个伤心的“小男孩”。他们很快结婚。
生了孩子后,汉丽辞职在家,一心一意带孩子、料理家务,对丈夫侍候得非常周到,虽然每天忙忙碌碌,但觉得自己的付出有价值。直到有一天,汉丽突然发现了郑勇的婚外情,她觉得自己被欺骗,开始吵闹,郑勇开始动拳头,孩子也变得越来越不听话。这个家,从此失去了安宁。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虽然汉丽也知道,丈夫的那段婚外情只是昙花一现,后来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但是她始终无法忘记这个事。
我能理解汉丽的心情——从小生活中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中,她的内心充满了对爱的渴求。和私生子身份的郑勇结合,她像母亲一样关爱郑勇,其实也是在满足内心那个孤独的小女孩的需求。所以,郑丽觉得很幸福,很知足。然而,郑勇的背叛打破了这种平衡,她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再有价值,她无法说服自己再像以前一样爱郑勇了,那也就无法再满足内心那个小女孩的需求了。于是,小女孩蹦出来,开始向郑勇索求爱。而从小就在情感上极度贫穷的郑勇,哪有充分的爱给她?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爱人,急了,只会动用拳头。丈夫的拳头令汉丽充满绝望,这会让她想起父亲的狠毒。
郑勇告诉我:“我也知道,打人是不对的,是很掉价的;可是,有时候,她简直就是在逼你打。”郑勇给我讲述一次家庭暴力的经过:回家晚了,汉丽问他:“是不是又去会老情人了?”他觉得她是无理取闹,不理她,一个人看电视。汉丽将电视插头拔了,横在他面前:“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说到痛处了?是不是理亏?”他说她“神经病!”然后去洗澡,她不依不挠 “谁神经病?你要说清楚!这个家到底谁对不起谁?我神经病也是被你逼的!”郑勇非常生气,伸出拳头晃了晃:“你不要将我逼我急了”“怎么?想打人!那你打啊,你不打就是心虚,你不打就不是男人!”怒火中烧的他将拳头挥过去。汉丽大叫:“啊?你真打了!你再继续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跟你也没好日子过!你打啊!有种的你就再打!”愤怒的拳头又打过去。
发生家庭暴力,一方面是源于郑勇缺乏沟通的技巧、无法控制情绪,另一方面,汉丽又好像是在讨她,她故意要重温童年痛苦的记忆,她是在安抚内心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当年,你被父亲暴打那不是你的错,男人都是这样的心狠手辣,你无法抗拒!你认命吧!
当然,汉丽不会意识到自己这方面的心理根源,她将自己不幸福的原因归结到丈夫的背叛上。不过,如果老是说自己,又好像无法引起别人的同情和丈夫的重视,于是,开始拿儿子问题大做文章。
儿子高中毕业后,考进一所四流大学。儿子的离开让汉丽非常失落,她几乎每天都要给儿子打电话,问儿子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母亲的过度关爱让本来对陌生环境不太适应的儿子开始打退堂鼓,他吵着要退学。儿子不敢和父亲提这个无理要求,只和母亲吵,甚至扬言:“如果你们阻止我,我就跳楼!”汉丽吓坏了,和丈夫吵架,认为是他将聪明听话的儿子带坏了。最后,母子俩蠃了,儿子成功退学回家。“儿子有心理问题”成了汉丽的一块心病。每天,她会因为儿子的问题到处向人倾诉,向人求助,或者,因为儿子的问题,和丈夫吵架。而儿子,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整天在家上网、睡觉,过得很悠闲。
(三)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显然,这个家庭的核心人物是汉丽,汉丽有了转变,整个家庭就会正常运转,孩子也会回归到正常的成长轨道。
汉丽的苦闷很大程度来源于价值感的缺失,因此,我向她建议:“你可以找一份工作。”她说“别人家老公都能帮老婆找工作,他从来不操这个心。”我纠正她:“大多数人都需要自己去找工作。”“如果我出去工作,他肯定会抱怨我没有给他按时做饭。”“他会这样吗?”“那简直是一定的,我现在全心全意侍候他,他都不满意,更别提让他自己做饭了。”“如果你要料理家务,可以在家门口做点小生意。”她叹一口气:“别人做生意都是夫妻俩有商有量,互相帮衬,他从来不管我的事,我一个人哪做得了?”“你可以做点手工活儿,比如,缝补或编织,一个月能挣1000多块,还经常有人过来唠家常。”“算了。我一针一线挣来的钱说不定被他拿去养情人。”她又将自己的路堵死了。
她不断的找理由,其实是不想丢掉“我为了这个家辞职,全心全意侍候你”的功劳,这是她声讨丈夫的筹码。
我又建议她扩大交际圈,比如,参加广场的秧歌队、社区的文艺组。她说:“人家都是夫妻和睦,孩子争气,我算什么?别丢人现眼了。”我告诉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那怎么说人家都比我要好,或者,丈夫对她很好,或者,孩子很优秀,至少,人家会有一份好工作,而我是什么都没有。我是世上最倒霉的女人。”
汉丽三句不离对丈夫的抱怨,我对她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都过去好几年了,如果你不能原谅,那就分开,各自给对方一条生路;如果你能原谅,那就不要老是旧事重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他将我们这个家弄成这样,我快成了神经病,孩子又有了心理问题,我怎么能原谅他?”“那你说,你要他怎么做,你才会满意?”汉丽沉默了。我说:“你们还有大半辈子的日子要过,你有没想过怎么过得更幸福一些?”“我这一生都被他害了,还谈什么幸福?”
我突然有些绝望。不肯思考明天的人,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汉丽几乎每个星期都给我打电话。她口头上是说问我的意见,可是,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她在讲,而且,反反复复都是同样的话;对我的意见,她总是找理由拒绝。和她谈话,我觉得很累,她消极的情绪像病菌一样迅速传染给我。我本来定好的计划,因时间被占用或心情的缘故而不得不取消。人与人之间有界线的。我决定,保护好自己。
再说了,一个人要首先要有改变的意愿,然后才有改变的可能。她自己不肯拯救自己,那谁也没有办法。或许,每个人都有她自行平衡的生存系统,她将所有的责任都归于丈夫,将自己定位于一个受害者,这是她赖于生存的信念;如果你一定要帮她纠正这种认识,而她又没有能力来承担自己的责任,那她就会失去生活的价值,她也许会崩溃。
但是,身为朋友,我还是想奉劝她一句:“丽姐,每个人都要学会自我成长,不管怎样,我们要对自己负责。”
�)@�6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