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和磬的敲击声回荡在楼宇之间,法师着一身袈裟对着佛像念念有词,纸扎和“银元”在火焰的燃烧下,变成灰屑飘落在街道的一边,花甲之年的妇女们,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绕着火焰祷告、转圈。
这样的场景并不是在乡下,而是在一个城市的小区里,小区的不远处,坐落着阿里巴巴、网易、华为等公司的写字楼,这一区域被定义为互联网电商区,这座城市是被列为新一线的杭州。
然而在十几年前,在若干年前,西湖边的长椅上还可以读书,武林门的悬铃木可以避暑,滨江区的居民们还在田地边喝茶、聊天。
发展改变了这里的面貌,这里的土地被铺上了光滑的砖石,河流上面架起了坚固的桥梁,原来的居民也住进了小区,新来的程序员、运营和销售也租住在了这里。于是河南人开店铺卖胡辣汤;山东人架锅做杂粮煎饼;东北人煮了一大盘饺子(后来变小盘了)。
发展使得一切似乎都日新月异,就像每天早晨年轻人穿越马路的脚步一样快,其实在这里,在这个叫做春波小区的地方,以及其它叫做“夏波”、“秋波”的小区,仍旧存在着许多按照过去方式生活的中老年人。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要传统和守旧。
租给我房间的阿姨,甚至不认识几个字,物业贴在门上的通知她并不能通过阅读了解其中的信息,但她每天都会拿着一本佛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有时候还会敲门问我:“哎,小伙子啊,这个字念什么啊?”有时候是几个阿姨一起,七嘴八舌地研究佛经上的字段。
年老者去世,亲属就在小区里搭一个简棚,请僧团来念经,再一起吃一顿席,并没有夸张的悲痛。
起初我以为,这里的原住居民信仰氛围浓厚,后来我逐渐意识到,这并不能被称之为信仰。他们的虔诚,来自于旧时代对于未知事物的担忧,宗教成为了他们可依赖和寄托心灵的居所,而现在他们多半年过花甲,长时间独居在家,所以这种思维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有趣的是,在春波小区中,这些守旧的空巢老人,与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空巢青年,各安其所、互不矛盾。
一边守旧的老年人在烧纸、念佛,一边现代的年轻人坐在小店中谈着KPI和刚上映的《复联》,竟然相映成趣。
当然,也有个别的钉子户,他们抗拒着变化,生做钉子户,死做钉子鬼。去了世,家里人在楼群旁边老旧的小楼上用扩音喇叭放哀乐,我在公里之外的春波小区也能听见。
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这种平衡,也许是杭州独有的特色,它与香港、深圳相比,并没有现代得那么纯粹;与北京、上海相比,生活节奏也没有被拉动得过快。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终究会变得和那些大城市一样,就像越来越多拥挤的人群涌向西湖一样,它赖以平衡的文化底蕴,不足以像西安那般深厚得不可动摇,这群把心灵寄托在宗教上的空巢老人,也终究会像他们燃起的灰屑一样,飘落在时代的角落。
春波小区,就是今天杭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