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之中,蒲公英算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放学回家,便是一手拿个馍,一手拿个草筐,和邻家孩子结伴去打猪草。村口的河边、地头上有一朵朵盛开的蒲公英,就成为我们猎取猪食当中很好的选择。人们常争抢着去砍伐,这种美丽漂亮的草儿,剜起来心里美滋滋的。中午时分,砍满一整筐背回家,往猪圈里一扔,猪随即乱哄哄地围过来,边吃边哼哼。
大人们也常抓走一些鲜嫩的蒲公英,用开水烫了一下,再放进凉水里浸一浸,捞出来晾干水分,切段后撒上盐,就成为餐桌上的凉拌菜;或者参和在面粉里,做成野菜窝窝头,里面就多了份滑溜溜的美滋美味。所以,自幼知道蒲公英与马玲菜、灰灰菜和荠荠菜一样,可以食用。
很多年分不清蒲公英是花呢还是草,因为虽然它藏在草丛里,但是它的花朵却比那些高高开在枝头的梨花、桃花、杏花、海棠花更美丽娇艳,更何况梨花、桃花它们在树上一个个单薄地开在枝头,不堪风吹雨打,稍经风雨就一地残红,而蒲公英却任由风吹雨打,从初春能开到暮秋,执着顽强的本性和外表相差千里。只因为低低地开在脚下,有心自会前来欣赏,凡夫俗子,不看也罢。
其实秋天的蒲公英有着比春天更美的容颜,也许是秋凉的原因,花朵比春天的大而多瓣,野菊花一样,且染着一层醉人的猩红,引得蜜蜂嗡嗡地飞来,仿佛春还未去。深秋初冬的季节里,唯有蒲公英给荒凉的原野增添一抹生命的颜色。
待到蒲公英成熟,花盘张开,会变成一个白色的小绒球,籍风一吹,于是无数张小伞就随风飘向空中,时左时右,忽高忽低,有时眼看就要坠落到地面,而一阵微风吹过来,那小伞又晃悠悠升腾,越飘越远,直到从视线中消逝,这是它自己独特的旅行方法;落脚之处,第二年就会开出金色的花朵,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它就开遍天涯,所以蒲公英是土地上最广泛生长的野草。
蒲公英花谢之后,便结出椭圆形的瘦果,在长喙状突起的先端,长满了无数伞状的冠毛,恰似一团团绒球飘浮在绿茵茵的草坪上,煞是好看。
多年后住在铺满水泥的大院里,只有房后空荡荡的操场边长有一些野草。有一年却忽然开满了蒲公英,一丛丛羽毛状的根生叶,倒披着匍匐在草地上,那一朵朵金灿灿的黄花,催我欣喜不已地常去观赏,看它变魔术一样早上张开花瓣把草地变成金色,旁晚则合上花瓣,那草地就变成绿毯了。
当发现那些花在迅速减少时,几天后终于见到一个拿着蛇皮袋子的老人在低头挖采那些蒲公英。我不禁问:“做什么?”“卖钱,入药。”“值多少钱?”“不值钱,砍完这一大片晒干才能卖5块钱。”
我随即掏出5块钱来:“别砍了,留下来给我吧。”几天后,那采药老人送来一根粗粗的晒衣服的绳子。这是根乡间用手搓出来的那种麻绳,已经多年不见,老人亲切地说:“衣服、被子晒在铁丝上容易生锈,还是用绳子好。”我接过来,立即把它拴联在门口的两颗树干上,顿时觉得这根绳子也像蒲公英一样朴实而纯美。
第二年春天,蒲公英继续在地上铺展,却始终没见到老人来挖采;秋天,仍不见。我心里开始微微地不安了,慢慢悟到,有些事,做的看似好意,实际上可能是错的选择,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蒲公英可以入药,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性味甘平,无毒,是入肝入胃、解热凉血之要药,至贱而有大功,惜常人不识。”看来,幼年时把它作为猪草使用,真的很奢侈。
蒲公英,惟愿它年复一年地开放,开得满山遍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