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常会说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对别人充满善意的人。甚至从小父母就教育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在教育体系里我们也被教导要善良,比如待人要和气,尊老爱幼,关心他人,大家都信奉善良是一种美德,确实,上善若水,这个亘古不破的道理好像很有道理。只是当我们把对别人的善意定义为善良的时候,是否想过对自己充满善意也是一种善良呢?你允许自己对自己善良一点吗?愿意接受自己的无力感吗?
我每次都会说,抑郁症带给我很多宝贵的东西,我很感谢自己的这段经历,虽然当时那个阶段痛苦无比,而且整个生命甚至停滞,让我从一个自认为在人生顶峰的状态跌落到人生低谷,庆幸的是正因为有高峰也有低谷,我的人生才完整。
追求完美是我一直的目标,甚至为了达到完美的状态,我刻意去隐藏自己认为不够完美的部分,比如自己的软弱,胆怯,恐惧。因为在我的价值体系和固有观念里,完美就是没有瑕疵,无法容忍缺陷和弱点。我不仅对自己要求苛责,对身边的人也如此,比如我对父母的要求,期待他们成为我希望的样子,而不是尊重他们本来的样子。在亲密关系里,我对恋人的要求也是极高,闺蜜曾经调侃我,做我男朋友的人真是很痛苦,因为他要成为一个神,而不是一个人。当时自己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觉得周遭的人无法做到完美是他们人生的缺憾。
在患抑郁症的这段时间里,从开始不接纳抑郁症,抗争,到最后认输,然后对疾病产生敬畏,进而对生命产生敬畏,我的认知也在不断的刷新。我从之前自大的状态走向自卑的状态,在两极来回轮回。最后通过自我成长,开始找到自己本来的位置,正确认识自己的优点,正视自己的缺点并且接纳,保持正知正觉正念。也在同时我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之所以认为自己不是善良的,并不是说我对别人不够善良,而是对自己过于苛责。
记得在患病初期,因为外界的不理解和对抑郁症认识的偏差,父母、亲戚、朋友、同事对我都是误解的状态,当我很无助向他们寻求帮助和倾诉的时候,听的最多就是你要坚强啊,你看大家都挺难的,自己多努力一点多就好了。当我不断渴求外界给我一些精神上支持和理解的时候,每次我都铩羽而归,在做了多无效的尝试之后,我开始封闭自己。因为每次的外求都让我筋疲力竭,最后的我,只有一点力气能做的就是活下去,甚至到最后活着对我来说也如此艰难。
还记得有一次我不断尝试说服父母允许我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时我每天去说服他们。那时候父亲每天早上带着我去体育场跑步,有一天我跑着跑着突然情绪又崩溃了,说什么也不跑了,而是站在父亲面前说服他同意我结束生命。父亲极力劝阻我,安慰我,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你们都不理解我,然后泪崩。这种场景在那段日子里基本每天都会上演。
在陪伴我的那些日子里,父亲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当过军人的父亲在部队里得了猩红热写好了遗书等死,可是老天居然让他活了下来。当面对我无数次情绪崩溃后,他用疲惫的双眼看着我,满脸写满了无力和苍白,他苦笑了一下,用异常平缓和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总问我们理解你吗?你理解过我们吗?
就在那个瞬间我大脑停顿了一下,情绪瞬间好像恢复了理智,这个问题成功把我的注意力转向了外界,同时我也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理解你自己吗?如果你足够理解你自己,为什么还极力要求别人理解你呢?
有个成语叫醍醐灌顶,可能父亲那句无计可施的你理解我们吗,让我思考问题换了一个角度。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对自己说,先了解一下自己,理解一下自己,然后再去外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少了抱怨,指责和抓取,更多的是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当我孤单无助的时候,我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自己,仰望天空,告诉我自己,你其实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自己,开始这个声音很无力很微弱,慢慢地它的力量好像再增加。支撑我走过来的却恰恰是这种绝望,身边熙熙攘攘的人,川流不息的经过你的生命,可是最终你发现,你的生命里其实只有你自己。
从那时候开始,我能感受到一种对自己的善意,我愿意和不完美的自己在一起,我接纳自己不完美的状态,即使她千疮百孔,即使她是个精神病,即使她一无是处,她也是我自己本来的样子,我愿意接受她,爱她。而不是因为她的优秀,完美,上进而去爱她。我爱她的每一面,也接受自己只是一个人,一个有着优点和缺点,有着痛苦和欢乐,有着力量和无力状态的我。
就像佛陀也无法普度众生,最终依靠的都是我们自己内在的力量。所以给自己一些善意,一些爱意,看到自己的软弱,无力和愤怒,接纳它,爱护它,因为这才是我们本来的样子。真实是一种力量,接纳真实的自己也是一种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