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迎着风,不知飘来了何方的香甜,软软糯糯的。
下了车,我寻着这香甜,来到一座保存了三千多年的古城。
正值淡季,古城中的游人很少。
街边的商铺挂着旧时的招牌,水墨书写的,淡黄的纸张,沉雾的墨迹,清秀隽永,风骨犹存,仿佛刹那回到了三千多年前。
行了一段路,转角处,一个茅草棚搭成的息榻跃入眼帘,约莫只五六平米左右,木藤编出的桌椅静静立着,等待着行人到来。雨丝顺着屋顶的枯草茎有规律地滑落,一滴一滴,晕开了小小的水涡,借着光折射出别一般的景致。
一旁有几棵常青树,亭亭如盖。
安静,祥和。
不忍心打破。
我踮了踮脚尖,轻轻地,踏着青石板,缓缓靠近。落座。
“小姑娘。”
不知何时,椅子对面竟坐了一个老爷爷,雪鬓霜鬟,鹤发童颜,笑眯眯的,亲切慈祥。我忙应了声,算是回答。
“要些零嘴么?”
零嘴?我摇头,都是些小孩子吃的物什罢。
“第一次来吧?不要钱,送你两样东西,独家秘制的。”老人眨眨眼,带着些许年轻时的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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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酒,桂花糕。
配上这丝丝细细的雨帘。
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搭档。
老人已不知何处。
何时而来,为何而去,或许并不重要,而是他给来人留下了怎样的美意。
我慢慢悠悠地嘬一口酒,品一块糕,观赏着雨幕中的风景。
轻轻脆脆,滴滴答答,是雨滴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印着悠久历史的柔媚,被风吹散了秋。鸟儿依旧不分朝夕的鸣叫,如此唱啭了三千多年。
心,静了,却似没静。安静而激动的,是城市中再难遇见的画面。
透过这层雨幕,我可以任思绪的飘飞,任由它不受控制地飞回那无谓的流年岁月。
仿佛听见,战场的厮杀声。
仿佛听见,金属的碰撞声。
仿佛听见,绝望的怒吼声。
地震山啸,一寸一寸,冲击着脉搏。那是妻女们啊,无望的等待。
远方的城墙上,我看见,矗立着一个身影,倔强,决绝。手中持一把剑,血染的色泽,映着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我听闻,他周围的将领都劝着他:“将军,退了罢!守不住了!您的性命最重要,此次失败,来年再……”说着,瞧见他坚毅严肃的容颜,话语都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那一人,立于城楼,却仿万人。背影挺直,孤傲固执,眉眼微挑,薄唇紧抿,风吹不走,他那如米粟般的坚持。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终难逃一死。
这是他的第一场败仗,也是他最惨烈的死亡。君王的怀疑,将这片迟早会失的土地给了他,不予支援,自生自灭。
明知会输,却从容不迫,义无反顾。
究竟是忠心,还是痴傻。
迎着梅子酒氤氲而出的雾气,我悄悄,红了眼眶。
看戏的人,看惯了别人的故事,于是,自己也慢慢入了戏。
仿佛听闻,不远处的池中大石头上,屹立着一名女子,青衫飘摇,轻纱抚面,露出动人而悲伤的眼眸,指尖轻扬,玉笛明脆,吹奏一曲那时隔千年的离殇。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她在等待,依然在等待,等待那个从别后,忆相逢的人,虽知他不曾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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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断,情灭,故事了。
我抬眸,依旧如初,古城仍是那个模样,什么也未发生。
别人的故事,虽入了戏,为其感伤,可终究会出戏,然后继续自己的戏剧。
梅子酒煮沸的雾气飘飘荡荡,我酌一杯酒,捻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细腻甘甜,分明是我那时闻见的。
于是,冥冥中,指引着我前往这里罢。
那么,就不妨,煮酒论尽天下英雄,一醉睡到地老白头。
嘘……等等。
你看,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