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一整个冗长的夏季,她都因发闷的天气自以为愁地惆着。
夏日,带着滚烫钢砂的风,最终静临她即将开始三年未知生活的中学时代。
进入教室便被突如其来的“风暴”袭击了耳朵,早些楼梯拐角的隐约声瞬间被扩达至1000分贝。那也不过是首悠扬动听的慢歌,是谢安琪的《我们都被忘了》……
“你们好,我叫夏木昕。请问你们也是这个班的新生吗?你们知道在哪里找班主任报到吗?”
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她只好这么笨拙地问。
蓝色T恤衫、白色长牛仔的蘑菇头是一脸的懵到无辜。还好在旁边有个白色衣服、蓝色短裤的眼镜男,打破场面的一度尴尬。
“同学你好,我叫赵子弈。”
……最怕无声的沉默,听见的是空气的浮动。
她说:“不好意思啊,我还没在班主任那里报到,请问,我在哪里能找到他呢?”
他说:“哦,二楼教导处,刚刚路过的时候他在那里。”
她说:“嗯!那谢谢了。”
蘑菇头撞了下眼镜男的肩膀:“嘿!看什么呢?都走没影了!”
眼镜男:“哦,没看什么。不过觉得她有心事,或者我们有故事。”
蓝衣则是飞了白衣一记白眼:“那请问赵公子从哪儿看出来的呢?三年的事你现在就有个谱了?”忽然想起了什么,“诶,没记错的话,校门口有家新开的面馆,听说是蛮好吃的。就赌一碗杂酱面吧?”
白衣摊开手,“没问题啊。”
流年的波光微微一漾,悠闲的下午就这样悄然流失。第一次的初中班会还是逃不掉万年不改老土的自我介绍。
有从书里走出来的颜如玉:“我有诗词感慨时光飞逝,便若‘别样销魂陈事,相如掠影时光,花盈春岁月秋窗,几度醉成殇’。”
有小姐脾气改不了的齐洛洛:“我爸爸是这个学校的校长。记住是校长!不是副校长!你们最好都不要惹我。”
好像是终于到了夏木昕的轮次。她站起来,走出座位。于是旁边的赵子弈恰巧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然后绕过她,礼貌而又谦和地,对她道了声谢,带着分明的笑走上讲台。
木昕虽然懵,虽然了解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却也是出奇地心静。然后台上的人莫名其妙地染上了负罪感。
然后,他自然的呵气如兰,她听见她说:“下午好各位,赵子弈,以后多多关照。”
他没有夸张到宛如神祗,他只是个谦和的绅士。
跟他一起的蘑菇头再也受不了这种文艺的压抑,一个快步冲上讲台,特别大爷地让人家滚蛋。
赵子弈也学木昕那样无所谓一笑,“好啊,好好做个自我介绍。那我先下去了。”
赵子弈走到木昕身边,再次礼貌地说“麻烦同桌让一让好吗?”木昕挪了座位,他说“谢谢”。然后半晌两人再无言语。
突然!讲台上某不安分的人又大叫了一声,“啊!看我啊,看我啊!你们搞清楚,现在做自我介绍的人是我!”收到自己满意的效果,他又说,“嘿嘿,我叫张可。张可的张,张可的可。”
夏木昕终于忍不住,身体向后一仰,垮了下来,小声嘀咕着,“自我介绍而已,怎么弄得跟做自己的病例分析报告一样。真是有病,还好我没药。”
这话成功逗乐了她的同桌。于是夏木昕歪过头来看着他,用笔指了他一下,“你!算了。”
赵子弈:“额……”还真的蛮无语的。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掩饰自己的不知所以的心慌。
放松下来的夏木昕以从容赴死的心态走上讲台。她听见颜如玉说:
“有女如此,二六韶光,指削葱根,口含朱丹。便是纤纤细步,精妙无双。”
她自认为受不起这般称赞,于是不出所料地踩空,在踏上讲台的前一步摔倒了。于是某女反应过来,淡定地回头,指着颜如玉,“你!颜如玉是吧!你很好!”
画风一转,某女跳上讲台:“你们望着我干嘛?”然后没等人先反应,自己倒是红了脸,“哦哦,我叫夏木昕。”
自我介绍的风波过去很快就过去。当中学时代的时钟轮滚过校园的林荫路,同桌这种生物总是成了异于其他人的存在。
自认对学习不感兴趣,不求上进,能过水平线上个高中就好的夏木昕,最喜欢在课堂上干三件事。
一是吃点零食。老师在黑板上写,她就从课桌里摸点东西放在嘴里咀嚼。老师转过头来讲课,她就闭上嘴巴,认真听讲。
二是打瞌睡。尤其是政治课和理化,听不懂,而且太无聊。越是不会,越是难懂,越是有打瞌睡的冲动。
三是接话茬。有些老师总是自以为严肃地板着一张脸上课,木昕喜欢小声地接话茬,给自己找乐子。
但凡她喜欢做的这三件事,都有她同桌赵子弈的参与。她吃东西,他就看着他吃。她打瞌睡,他就给她打掩护。她接话茬,他就配合地笑。
因为在赵子弈看来,反正上课也是无聊。与其自己玩自己的手机,还不如两个人的互动有趣。
熟悉的下课铃是解放众生的救世曲。他们一如既往,只有一个活动——歌词接龙。
赵子弈:“我说我最怕会下雨的微风。”
夏木昕:“风从海面吹过来。”
赵子弈:“哈哈,来啊~快活啊!”
夏木昕反手就是一记白眼,“无聊,不玩了。”
赵子弈笑了笑,“诶,我问你啊。传说中的闷骚是不是就是指你这种性格?”
夏木昕不以为然,“是啊!我看你呢,就是传说中的‘绿茶婊’!人前功夫老厉害的了!”
赵子弈笑得开怀,“哈哈,那是。吾辈修行千万年有余,岂是尔等小辈可以觊觎!”
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简简单单一晃,就只剩下了一学期。当年的毕业遥遥无期,就只剩下了眼看的就要各奔东西。幸好,还有一学期。
在黑板上,右下角是倒计时,右上角是各类通知。今天的通知好像是晚自习之前收数学作业。
这次还是铃铃铃的下课铃响了。
夏木昕从座位上站起,“同学们先等一下,听我说:要吃饭的交了作业再去,在教室自习的可以晚二十分钟交。”
众人唉声连连,却知不得不交。自从成了三年级生,班主任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总喜欢给人进行思想教育。不管犯了什么事,他从不惩罚,只是教育,念叨得人头疼。尤其看重他任教的数学,及格那是底线,110才叫正常,不然就跟他回办公室好好沟通。
到点了,夏木昕开始收作业。几阵催促,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快收起了,只是……
突然有个同学说,“班长,还差赵子弈的。但是今天下午有校队篮球赛,他还请假免修晚自习了的。”
夏木昕愣了,时间也快到了。
不做其他考量,她飞回座位。在搅得赵子弈课桌天翻地覆之后成功找到了作业本,拿起自己的笔就是写。笔尖略过纸张的声音绝对比以往动听。
第二天,赵大人就跑过来兴师问罪,“你动了我的课桌?”
夏木昕一愣,“是。”
赵子弈又问:“动了我的作业本?”
夏木昕无奈,“是。”
赵子弈又说,“你帮我写作业了?”
夏木昕实在只能说,“是。”
赵子弈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张可说的那些话:哟哟,我们的赵大人怎么还没追到那个丫头啊?欠我那碗杂酱面是不是打算赖账啊?
杂酱面他可不关心,但有些事他很在意,于是他换了试探的口气问她,“你喜欢我?”
夏木昕已经习惯了点头,“是。”然后抬起头,飞速摇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子弈突然抱住她,“好吧,但是我喜欢你。”
班上瞬间热闹了起来。其实班级里起哄很简单,一起闹就可以了。
夏木昕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了他,“对不起。但是我很清楚,我不喜欢你。我们这个年龄谈感情,为时过早。”
幸好推开了,不然不知道谁又会被窗外偷听的班主任拉去思想教育了。
亲人没有隔夜仇,同桌也是如此。赵子弈和夏木昕的相处模式依旧是那么融洽舒适。比如班长夏木昕收资料费的时候,副班长赵子弈记账总是推脱不掉的。
下午对账的时候果然又出了问题。
夏木昕,“上学期只丢了几十,这学期丢了一百!天啊,怎么办才好?”
赵子弈突然若有所思,冲出了教室。
他没记错的话,昨天张可说要请他吃杂酱面来着,说是“一百元大钞,几碗都不成问题”。可问题是前两天他通宵上网被他妈妈发现就禁了他的零花钱,他哪来的一百元?
分外鲜明的红色跑道,分外显眼的白线,赵子弈果然在操场找到了张可。被质问一番,张可还是被带到了夏木昕面前,被迫认错。
说来好笑,张可的最初目的不过是帮赵子弈报复一下所谓“心高气傲”的班长。可是细下想来,中学时代的孩子都没有那么多思量,不会弯弯绕绕。举动也着实是幼稚好笑。
夏木昕瞬间升起一种疑惑,“会不会上学期的资料费,也是有人想整我啊?”
赵子弈:“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好奇,你还得罪谁了?”
张可无声地离开了教室,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原来只是“抓”了跟回来偷听的齐洛洛。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此时的齐洛洛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只是绞着手指,低着头。虽然以往也是幼稚,但是现在的模样分明顺眼多了。
齐洛洛说,“对不起啊。我有低血糖。上学期复习月考过了头,就突然头晕,然后就借用了点大家的资料费,买了点零食。”担心他们的误解,她又急着说,“不过后来我准备还回去的,只是钱已经不放在那里了。我怕突兀,更怕被人当做小偷……”声音越来越小。
夏木昕和赵子弈接受了他们的道歉,也像班主任报明了情况,只是未提及任何人的名字。毕竟,只有一学期了,相处最重要。曾经也是事出有因,不懂体谅他人者何以成人,更休提成才。
蝉鸣是窗外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他们,终于毕业了。毕业后各奔东西,谁也不一定要记得谁。只要一起生活过,分享过自己的喜怒哀乐就够了。没什么是一定留在未来回忆的东西。
不过毕业之前有场同学聚会,一场热热闹闹的送别会。
觥筹交错,杯光暗影。又是灯红酒绿,又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宴上,班主任对他们说,“同学们,恭喜,终于毕业了!也不用再听我这个老人家念经了。”
很多人客气说“哪里话”,很多人若有所失,很多人热泪盈眶。
班主任说,“不用这样!来,今天咱们都爽快一次,一口闷好不好?来,干杯!”
班主任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喝了一两杯就犯晕。同学们拉着他说话,就是不让他再碰酒。
班主任醉糊涂了,很多人醉糊涂了。
这边,赵子弈拿着酒瓶,摇晃着找到了趴在桌子上的夏木昕。两人一起,特别费力地拉开了她旁边那把椅子。
赵子弈说,“夏木昕,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夏木昕抱着酒瓶摇,“我知道。我以前就知道,所以才特别爽快地拒绝。只是老骥遇上了老牛,心心相惜罢了。”
赵子弈:“啊!对,你这个形容很对!哈哈。”
夏木昕:“巧了,我也这么觉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