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涛哥得有两年,后来没见过,只知道他去学了挖掘机驾驶,承包了几台挖掘机,再后来把挖掘机卖了,干起招生,至于生源情况如何,我也没问。
涛哥有四大爱好,快报、煎饼、香烟和AC米兰。先把快报摊在桌子上,随便瞅几眼,然后啃煎饼,煎饼里有火腿肠和鸡蛋,啃完煎饼点上根一品梅,深吸一口,烟从鼻孔里喷出来,烟扑在报纸上,又返回去罩在涛哥脸上,整个人显得云山雾罩,于是我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涛神仙”。
涛神仙买了件红黑相间的AC米兰球衣。其实他买了两件,一洗一换。有时AC米兰输了球,涛神仙就会用香烟头把登载AC米兰输球的报纸烫个洞。赢了球,涛神仙就去网吧玩CS。我们开始分析这里面有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因为输球,所以要烫个洞。因为赢球,所以要去网吧。分析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逻辑关系。
后来涛神仙告诉我们,赢了球心情就好,所以想去消费,但那时没钱,网吧是最好的消费场所。涛神仙打CS时候喜欢指挥,让我们去A点埋炸药包,就只能去A点,绝不能去B点。不听他的,他骂我们,涛神仙嗓门大,一吼,喉咙管都瞧得见。加上他高度近视,眼球外凸,把眼眶撑得像乒乓球,吼起来跟长坂坡上的张飞似的,我们都怕他,怕着怕着也习惯了。但他打CS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总是第一个被爆头的,我们背地里笑他:张飞卖豆腐——人硬货不硬。
网吧老板娘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离婚女子。涛神仙比她小八岁,有时帮她调试机器,有时帮她给电脑重装系统,老板娘就请涛神仙喝可乐或者雪碧。
有回涛神仙在外面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一摊秽物,全吐在AC米兰身上。我们把AC米兰脱了,让他凉快凉快。涛神仙指着网吧门头上闪着的霓虹灯,说要到那儿去,要见老板娘,他说想死老板娘了。
我们平时和老板娘也混熟了,就把涛神仙抬进网吧。涛神仙一百五十斤的黑皮大肉,叮呤咣啷的,把我们几个大小伙子累得够呛。晚上九点多钟,网吧也是乌烟瘴气,老板娘见我们好像抬进去一头野猪,走进一瞧,原来是涛神仙,老板娘倒见怪不怪,一看就是喝多了,指着沙发:
“先放到那儿去。”
然后从冰柜里给我们每人一听可乐。涛神仙这时也醒了,坐起来,含情脉脉地看着老板娘,啥话不说,突然站起身,让我们到旁边去,别碍他的事,于是我们就闪到一旁。涛神仙指着沙发旁的空位,示意老板娘坐下,老板娘穿一身白色连衣裙,趿一凉鞋,一屁股坐在涛神仙边上。涛神仙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老板娘:
“帮我这几个哥们儿开机。”
老板娘没拿这钱,让我们直接上机。我们就上机玩CS,玩累了,看见涛哥仰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多了条薄毛毯。老板娘则坐在前台看电视,我们跑过去跟老板娘开玩笑:
“要不你就把涛神仙收了得了,这家伙吵着闹着要来看你。”
老板娘“咯咯”笑,说她都三十来岁的人了,不要拿她开玩笑。
大概有一个星期,涛神仙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见到他,问他这些天上哪儿去了,涛神仙一脸的惆怅,好像把魂给丢了。AC米兰输了球,他也不急着用烟头烫个洞了,赢了球,倒是继续去网吧。后来我们知道,网吧开不成了,要改成一家超市,涛神仙消失的这几天,是去帮老板娘搬电脑,卖了还是继续在其他地方开网吧,我们都不知道,问涛神仙,他也没说。
没几天,听说涛神仙谈了个女朋友,他爸给介绍的。那老板娘咋办,涛神仙先是一愣,又开始惆怅:
“我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那家由网吧改成的超市,后来又改成一个小型农贸市场。涛神仙没网吧可去,只好和以前一样,快报、煎饼、香烟和AC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