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也许我所见到的妇人，都只像一只蚱蜢，一粒甲虫，生来小小的，伶便的，无思无虑的。大多数把气派较大，生活较宽，性格较强，都看成一种罪恶。到了春天或秋天，都能按照时季换上它们颜色不同的衣服，都会快乐而自足的在阳光下过它们的日子，都知道选择有利于己有媚于己的雄性交尾。

                                      -----沈从文

沈从文笔下这个妇人，是矛盾的。她一开始崇尚爱情，为了爱情，瞒着给她锦衣玉食的养父和男子私奔。但是不可避免的，习惯娇奢生活的她注定不能过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可想而知的结果是，男子理她而去。但是究竟是去哪里的，没有人知道，妇人相信他是死了，因为此后没有他的消息。这是她的骄傲，宁愿相信他死了，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被抛弃了。

一番悔悟之后，妇人回到养父的身边，可能是娇花总需要人来呵护和浇灌，不知是虚荣还是寂寞，她跟了一个四十多岁且知她根底的养父朋友，最后做了他的姨太太。所谓这个男人知她根底，不外乎就是她曾经与人私奔过，不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且加上与他的厮混，让这个男人不会把她放在未来妻子的位子去对待。另外，就是她在养父家的暧昧状况。这个作者并没有详谈，但是我们可以猜测，养父这个老外交家，有没有自己的家室？是否有自己的儿女？对这个养女有多重视？或者是从她私奔回来后，是否态度还一如从前？她和这个家里面的其他成员是否关系融洽？否则为什么后面养父一去了德国考察，她便像是跟这个家完全断绝了关系？

第二个男人后面加入的姨太太，以及男人的死亡，似乎让妇人彻底的沉沦。“男子是只配做踏脚石，在那份职务上才能使他们幸福，也才能使他们规矩的”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新世界，利用男人打开了这个世界的大门，在这里，她可以热情，冷漠，自由行动，得到那些对她倾慕的男子的燔祭，财产或一颗心。

沈先生说，人世的幸福照例是孪生的，忧患也并不单独存在。在生活中我们常会为一只不能目睹的手所颠覆，也常会为一种不能意想的妒疾所陷害。我在想，前一个是命运，后一个是因果吧。她不能说不幸运，在登上军事法庭的时候，遇到了老兵将军，他正直节欲的人格，给了妇人短暂少有的幸福，死后还替她安排好去处。

她觉得命运不公。每次不愿弃去的人，最后都会离她而去，不管是何种方式。但是她又是清醒的，她知道终究还是会有个男人出现，填补这个空位。直到年轻上尉的到来。这个对她一见钟情，腼腆会脸红的男子，给了她极大的归属感。是的归属感，在不再年轻的年纪“休息到一个少壮热情的年青人的胸怀里，让那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把她拥抱得入一个处女，于是她便带着狂热羞怯的感觉，作了年青人的情妇了。”

两人结了婚，过得蜜里调油。让人为他们高兴，为妇人这十多年来受的折磨，最后找到良人发自内心的高兴。故事如果就到这里，该是多么让人高兴。即便后面两人双双死于船难，也是一对让人铭记唏嘘的璧人。

偏偏妇人这次可能动了真心，有时候女人动了真心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能是以往经历的不确定性，也可能她看到这段感情的隐患，比如年纪的差距，比如担忧男子后期会不会嫌弃她的过去，比如他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像以前的男人一样离她而去。她觉得这次自己把握主动权，她决定把男子的眼睛弄瞎了。这样，他便不会离开她了。其实，我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是有怀疑，男子是否真的不知道眼瞎跟妇人有关？连少校都可以察觉的事实，朝夕相处的他真的一丁点也感觉不到异常吗？他的眼睛的怎么被下毒的，谁做的，什么方式取得他的信任能在他的眼睛做文章而不被怀疑？真的是一无所知吗？

我不敢想太多，因为此时不管他曾经察觉与否，两人都已经归于平静了。“死了好，这收场不恶。”正如目睹这场情事的少校所说。否则，不论是男子早已察觉，却故作隐瞒。或是后面发现两人恶语相向，分崩离析。都是对这场爱情的亵渎。

后记：生疏能增加爱情，寂寞能培养爱情，两人那么生疏，却又那么寂寞，各人看到对面最好的一点，在想象中发育了那种可爱的影子。

                                          ----沈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