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学不足,还是时运不济,骆宾王为什么要造反?

骆宾王,婺州义乌人,在初唐诗坛上享有盛誉,与王勃、杨炯、卢照邻齐名,合称为“初唐四杰”。

唐永淳二年(公元683年)12月,唐高宗李治死,中宗李显即位后不久,武则天废中宗为庐陵王,把睿宗李旦扶上了台。公元684年7月,徐敬业等人据兵扬州,举起讨伐武则天的旗帜。骆宾王被辟为艺文令,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怒斥武则天的罪行。

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如下: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檄文是我国古代用于征召、晓谕的政府公告和声讨、揭发某种罪行的军事文书的总称。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堪称檄文中的翘楚、经典。

《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共449个字,几乎全文都是运用了四六文形式完成的,整体节奏感强,气势磅礴,运用了大量对偶、排比、反问等句式,不仅体现了句与句之间密切联系,同时也增强了檄文的表达效果。修辞格的运用不仅丰富了词语表达,使檄文表达更具形象性,体现了檄文言辞表达的犀利性。特别四音节、六音节句子在檄文中大量使用,使得檄文具有一种形式美、整齐美的特点,增强了气势。

文章开篇直截了当地表明讨伐对象武则天,并使用了大量的笔墨揭示了武则天种种丑行与罪状。在陈列武则天罪状时,用了定性的方法来表达,更具说服力。不仅仅是要把武则天的丑恶事实一一列出,也有意在讲清道理,表明声讨武则天是有一定道理的,以取得更多的民心,煽动更多的人造反,对削弱武则天的气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除了《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骆宾王的《咏鹅》诗更是一直被人传诵,妇孺皆知的千古名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由于《全唐诗》在这首诗下注了“七岁时作”几个字,所以人们往往惊叹于作者的年少天才,认为七岁孩童能描画这么一幅生动鲜明的“白鹅戏水图”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不存在什么深意。

在这首诗的解读中,以往人们往往将注意力放到最后两句上,认为所描写的景象色彩明亮,对比鲜明,动静结合。但这首诗的关键句却不在此,而是前一句“曲项向天歌”的“向天歌”是全诗最重要的三个字,它不但以曲笔暗含了远天高空,给了全诗一种阔大的背景,而且还写出了鹅的不凡志向,既不是低声悲吟,也不是回首顾盼,而是向着蓝天引吭高歌,似乎在表示他向往蓝天、向往远方的不凡志向。

骆宾王是一个有着奇高天分和志向的人。

生于书香门第,其父为骆履元,官至青州博昌令,博通经史子集。受其家族的影响,骆宾王的学识也很丰厚。《旧唐书》赞其:“少善属文,尤妙于五言诗,尝作《帝京篇》,当时以为绝唱。”

不过,骆宾王10岁丧父,门第衰微,寡母孤儿连扶棺还乡的盘缠都没有。此后,在中兴门庭、光宗耀祖的巨大重任和压力下,多次科举但屡考不中,无奈之下,为了生计,只得投靠到道王李元庆的府中做了一个小小的幕僚,一干就是三年,没有多大起色。

骆宾王辛酸备尝,然而他一拒裴行俭,二拒道王李元庆。

在吐蕃叛乱时,姚州道左二军总管裴行俭打算请骆宾王任掌书记,但骆宾王却作《上吏部裴侍郎书》,以“老母在堂”为由而婉辞。

道王李元庆对骆宾王的才华十分赏识,于是让骆宾王写一篇自荐书,谈谈自己有什么能力和才华,允许他随便选择一个适合发挥自己才干的位置。然而骆宾王写《自叙状》,谢绝不经科举而走后门的仕途,对道王宠恩的直接否定,其结果自然是不会得到道王的提拔重用。

道王李元庆死后,骆宾王回山东兖州过起了隐居生活。

在隐居生活的岁月里,骆宾王为在道王府的行为深为懊悔,开始四处活动,向一些大小官员上书自荐、推销自己,然而这些自荐书和信件,大都是石沉大海,不但没有人真心帮他,反而让自己又落了个“浮躁浅露”的恶名。

机会总是不期而遇,唐高宗李治到泰山封禅。为了讨好皇帝,齐州各界推举骆宾王写一篇歌颂皇帝功业的文章。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骆宾王当即应承下来,一挥而就成《请陪封禅表》。

在文章中骆宾王不吝谈辞,把皇帝吹捧得天花乱坠。唐高宗李治一看,龙颜大悦,封骆宾王为奉礼郎,后改任东台详正学士,负责校理朝廷图籍,正式跻身官场,踏上了仕途。

进入官场后的骆宾王身陷囹圄至少两次。

一是在咸亨元年(670年)因得罪人太多,被送进监狱,免除一切职务。两年后,咸亨三年(672年)出狱的骆宾王辗转来到四川,投身军中担任文职,参加了姚州道大总督征讨蒙俭的战役。此后,又在四川宦游多年,曾任武功主簿,后调任名堂县主簿、长安主簿、侍御史。

六品侍御史,负责侦查、审办贪赃枉法的官吏。仪凤三年(678年)骆宾王遭同僚弹劾,再次获罪入狱。原因有两种说法:一是说因为屡次上书论天下大事,得罪了武则天;二是说由于任长安主簿期间贪赃被查处。

一年后,调露元年(679年)朝廷改元大赦天下,骆宾王被释放,被调任临海丞相。虽再入官场,但骆宾王感觉郁郁不得志,不久就弃官而去,在无限郁闷中来到了扬州。

在扬州,徐敬业造反,66岁的骆宾王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支造反的队伍。

据说,《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传到武则天手中,当她听到“蛾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只是微笑,当听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问满朝大臣此文是何人所写?当左右的人回答说是骆宾王所写时,武则天只说了一句“有如此才不用,宰相过也”(有如此人才不能为我所用,这是宰相的过错),惊叹佩服骆宾王的才华。

三个月后,这场兵乱便被武氏集团镇压下去了。兵败之后,关于骆宾王的结局,一说被诛杀,一说逃遁,一说投降,一说为衡山僧,一说投水而死,历来史载各异,传说纷纭。但不论哪一种说法,骆宾王的结局一定是以悲剧而告终的。

七岁吟鹅,少负盛名;长而慷慨,豪纵任侠;诗文会友,意气横溢;官场失意,拂袖而去;檄文讨武,震山撼岳。

一个在初唐文坛上作出了卓越贡献的优秀诗人,一个生命色彩非常浓烈的人,命运之神却一再与之作难,为人一世,坎坷一路,丧父之痛、落第之辱、罢官之耻、入狱之恨,并几次为流言所伤,历尽世态炎凉,虽蓄志于心胸,终难伸于天下。垂暮之年,毅然加入叛武,悄然消失,不知所终,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当代人瞠目,后世人沉思。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在骆宾王身上恰如其分。二十二岁时赴京赶考,二十七岁到三十二岁在京任职,三十三岁赴豫州任职,三十八岁到四十九岁闲居齐鲁,四十九岁任东台评正学士,五十二岁入蜀,五十八岁回长安,六十一岁任长安主簿,六十三岁贬为临海丞,六十六岁当艺文令。骆宾王的一生可谓是:名高而位卑,才大而官小。

不愿苟且,不肯媚俗。

骆宾王年轻时任侠豪纵,长而狷介耿直,以致孤傲不群,终于人难容世,世难容人。这种对下任性、对上清高的脾性,只可做人,难以做官,为自己的仕途设置了种种障碍。刚正、清高,狷介不容物,心思言随,无所顾忌,多次上书,力陈弊政,因此不免触忤权贵,难为世俗所容,终于直言招祸,。如此清高,不免使人为难。所以多次有人欣赏他,又有人冷落他,有人要用他,又有人要贬他,却终于秉性难改,留下了“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的无力叹息。

抱怨人生,仕隐两难。

骆宾王有着强烈的进取心,功名心重,报国情深,一心想实现兼济天下的抱负,同时他丧父后,生计维艰,家境困顿,需要寻求出路,所以他欲跻身仕途,切切情深。为此,他多次上书,反复致意,委婉陈情,谦词恳切,表示一旦有效忠机会,一定尽责尽力。然而在他的诗中常有些怨声,“怜冲斗气,犹向匣中鸣”感叹冷漠世态,“入门自媚,谁相谓言”怨人们只顾自己,不荐他人,“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表达自己不迎俗不失真心态。在他诗中还表现出不如归隐的思想,“不如从四皓,丘中鸣一弦”“会就商山访四翁”“何不泥潜而穴处”放弃求仕,而实际上则是“进不能矫翰龙云,退不能栖神豹雾”仕隐两难,进退维谷,人格的出世与责任的入世,两相为难。

执着刚烈,宁舍不弯。

骆宾王一旦认准目标,就孜孜不倦地追求,面对种种挫折也没能冷却那颗报国热心。特别在命运的沉重打击面前,他几次借物言志,“莫言韩长孺,长作不燃灰”“治长非罪遭累绁,长孺然灰也经溺”,因古讽今,抒发死灰复燃的决心。被贬临海后,他怏怏不得志,竟视乌纱为草芥,毅然弃官,拂袖而去,参加扬州起义,忠心变为反骨,对李唐忠贞之诚,酿成对武周反叛之烈。

冒失冲动,没有朋友。

卢照邻是和骆宾王齐名的“初唐四杰”之一,在成都碰见了好友卢照邻的相好郭氏,苦苦相恋着卢照邻而卢却不为所动,于是骆宾王以诗代骂卢照邻是个“负心汉”,一时间,卢郭之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把卢照邻搞得是“狼狈不堪”。但他并不知道当时的卢照邻是因为通信不便而与郭氏无法联系的,更为严重的是卢照邻正在身染风疾,性命尚且难保,哪里还有精力千里迢迢地回到郭氏。

道士一众本为道教修行中人,然道士李荣和女道士王灵妃因爱慕生情忘掉了道门的清规戒律而同居生活。后来李荣一人离开成都出走京城谋求发展,留下王灵妃一人空床独守,双枕孤眠,骆宾王知道这件事后代王灵妃写下《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诗,此诗以赠薄情郎李荣,把李荣和王灵妃的陈年旧事一股脑地抖了出来,于是王李之事成了人们的谈资。

骆宾王一生坎坷的不幸遭遇,不是因其才学不足,也不是因其时运不济,而是个性使然。性格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深重,好的性格能够让人终身受益,而坏的性格同样也能影响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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