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里一直谋划着一次旅行,可以没有目的地,可以没有旅伴,可以没有很多钱,只要离开。
一次在心底预谋已久的旅行,也可以说是一种逃离。
这样的想法暗藏心底,不停燃烧,有诉说的欲望,无倾听的出口,就像泛潮的枯叶,一片片堆积,太阳照耀,内里发酵,没有释放的出口,就怕怦的一声火焰四起,灰飞烟灭。
她知道,终究她是要离开,心底藏匿的翅膀在壮大,每每有风声,就有振翅的欲望。这像一个秘密,让她感觉窒息。于是,变得更沉默,双唇紧闭,眼神冷峻,仿佛成了会行走的雕像。有时她在心里祈祷,快让我失去说话的能力吧,这样秘密就没人知道了,只看不说就满足。
一想到离开的那天,她的心里就像一层层澎湃的波浪,无法平静。
夏日里,谷场上晾晒的一席席麦子,中午在毒辣的太阳下翻晒时,光脚踩着一颗颗小小的麦粒,听着在木扒下哗啦啦的声音,虽然汗水已湿润了眼睛,她也不觉辛苦。一种离开前可以忍受的心态。
她早起,在还未日出的清晨。偷偷躲过熟悉的路,专走僻静的小道。灌木丛像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膜,叶子边缘毛茸茸的可爱。低矮的树枝上有新鲜的蝉蜕,保持着最后挣扎的姿势,它们是逃过地狱的幸存者,在这个夏季争取到恣意鸣叫的时间,是胜利者。看着这褪去肉体的空壳,她有了喜悦和羡慕,渴望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暑假,在骑往姐姐家的山路上,她飞奔。盘山环路没有尽头,就像没有尽头的希望,连着未知的远方,像她心底里的秘密入口。水库底凸现的茂盛草场,绿绿一片,牛羊埋头吃草,无人的野地像被打开的心,带着舒展。一直向前骑,她想看到未知的前方,哪怕用一个车轮的力量。
她记得的唯一一次远行,父亲带着弟弟,堂哥还有她去往远处亲戚家。火车上拥挤的人让她感觉兴奋,候车室内满满当当的人,拖家带口,各色小吃和叫卖不停的小贩,围绕身边。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黑色皮鞋,好看的小裙子,歪着头挑衅地看着她,然后吹出红色的泡泡。在之前她一直以为只有白色的泡泡。
一切都藏在心底,不曾对谁说起。说起也只是被当做调笑,她不愿这是别人眼里的笑话。夜晚,院里乘凉,高高的月亮下,未发芽的榆树积蓄的苞芽在月光里像一团团黑墨,她对着长时间凝望。村旁火车道上驶过的火车灯带来的光带,投射在墙上像一帧帧流动的画。她希望她被带走。天未亮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的麦陇,一镰镰不停地挥舞,腰酸疼,抬起头,还有星星,她记得这感觉。
一次次的返刍,一次次的积蓄,始终未成形,成了遗憾。
这发生在她十六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