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牧星
(江岚老师写作课本周写人作业)
高复那年,小风的父亲来学校看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大爷爷死掉了。”还说了一些其它的话,但小风只记得这几个字,内心在坠落,胸中的河流在奔涌,在冲破着身体,但是理智却将这一切阻挡在内心深处。
大爷爷是小风爷爷的哥哥,一直未娶媳妇,是一个单身老人。小风小时候,家里穷,小风妈妈嫌弃大爷爷邋遢,不让大爷爷上桌吃饭,炒一碗咸菜干放在桌子一角。
大爷爷畏畏缩缩地瞟一眼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菜,却只将筷子伸进那碗独属于他的咸菜干,然后端着碗默默地走到门口,佝偻着背,吃着饭,吃到一半,大拇指与食指把鼻子一夹,手托着碗伸向一旁,擤一通鼻涕,往旁边一甩,又继续吃。
小风觉得一个老人邋遢没有错,只讨厌这样的妈妈,经常故意趁妈妈不注意,往大爷爷碗里夹菜,有时候故意在妈妈面前夹菜给大爷爷吃,妈妈其实也没说什么。
一个六十几岁的孤独老人,还有些许体力,为了一口热饭,经常背着砍柴刀,爬上山,钻进树林,一钻就是一天。傍晚时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咬紧牙关,像一头驴驮着一大捆柴,慢慢悠悠地出现在小风的视野中。这也是多年以后,小风脑海经常浮现的画面。
从山上回来的大爷爷,侧身将背上的柴往地上一扔,回头用那沉默而又怜爱的眼神瞟了一眼小风,手默默地伸进口袋,摸出一个牛卵坨(一种山上的野果,八月成熟,鲜甜多汁),递给小风,然后默默地走到门口石阶上坐下休息,望着小风正出神地吸吮着野果的汁液,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小风考上城里的重点高中了,好长时间才回家一次。小风每次坐着城乡小巴士回家,快到家门口时,总能先看到大爷爷那双默默然地眼睛正望着车窗。当小巴士停下来时,大爷爷便往前走几步,伸一伸脑袋望着。
这一年,小风高考失利,倔强的小风决定再复读一年。而大爷爷的牙齿渐渐松动了,掉得只剩下零星几颗,吃饭靠抿着嘴用牙床慢慢地摩擦。
一天,小风上街看到一个小摊上在卖松软的小蛋糕,那种不用牙齿就能吃的松软小蛋糕,小风想下次回家一定多买几斤带回去给大爷爷吃。
高考在即,小风一直在校紧张地学习,想要等高考完立马带上那松软的小蛋糕回家,让大爷爷享受这一口松软的蛋糕。
然而等来的却是小风的父亲到城里来刻墓碑时顺道来告诉小风说:“大爷爷死掉了。”就像一阵风吹过,没有人在意风吹向了哪里。
大爷爷永远也吃不到小风的软蛋糕了,他没有给小风这个机会,成为小风心里深深地遗憾,就像一根刺,扎进肉中,时不时碰触到,隐隐作痛。
多年以后小风经常想起大爷爷,脑中浮现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老人的形象。他用那种怯生生的带着怜爱的眼神看着小风,那种眼神直击人心,似乎要看进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将一个人那可怜的悲悯之心看穿。
小风对大爷爷是一种血缘上的亲近感,一种孩子对老人的天然的悲悯之心,对弱小的同情,小风不确定他是真的爱这样一个老人吗?还是想从他身上寻找爷爷的影子?小风的爷爷在他父亲十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他们有相同的基因,小风的爷爷聪明睿智,大爷爷却智力低下。
软蛋糕与大爷爷成了小风心中永远的遗憾,每每上街看到那种模样的软蛋糕,小风都会想起那双沉默不语,默默然的眼睛。
一口软蛋糕那么软,却在心上划过,留下深深浅浅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