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奶奶家,有一段小径,两旁长满了蒿草,远处有梯田,有水杉林,还有模糊的群山。
总是在日落时分,匆匆忙忙走上这条路,小小的身影急切地跑。
走过大伯家的稻田,便到了村落,从吊脚楼的屋檐下穿过,有一片竹林,还有几棵枇杷树,几棵酸梨树,奶奶家的房檐就在这片树影后面。
奶奶总是在屋檐下的木椅上坐着,清瘦干枯的躯体,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斜襟藏蓝布衣。我极喜欢看奶奶把包帕取下来,用一把塑料梳子将仅存的一小缕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绾成一个小小的银灰色的发髻,再将包帕叠整齐,一圈一圈绕在头上。
奶奶总是在赶集的日子里去集市,从卖水果的大姑那里拿回来残余的水果,她一刀一刀削去腐烂的部分,仅存的几颗牙齿艰难地咀嚼,笑容灿烂。
奶奶曾经丢失了一把砍材刀,她去找算命先生给她指点。一个下雨的清晨,我看着奶奶浑身湿透地回到屋子,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沙刀。
奶奶种了一片红薯,一片玉米,一个人佝偻着身子翻地,锄草,秋天,她用背篓一点点驮回家。她养了一头猪,从年初养到年关,种的粮食都喂猪了,过年时把猪杀了分给所有的儿女孙辈们。她从不公开分,总是偷偷把多的塞给条件差一些的孩子,到最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拿的是最少的。
奶奶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她总是穿着一身的确良藏蓝布衣,斜襟设计,奶奶总是斜着身子扣扣上,或者解扣子,肘弯处的补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补丁的手工极美!
奶奶有新衣服,堂哥在大城市打工,过年回来时给奶奶买一件衣服,奶奶给他一大块腊肉。后来我无数次见过那样的衣服,一块腊肉能买好几件。
奶奶吃过的药,只有头痛粉和去痛片。奶奶卧病在床,姐姐去看她,膝盖已经化脓,奶奶泪眼婆娑,床头上的罐头发霉了,奶奶说,她饿了。
.......
奶奶做的焖饭特别香,奶奶总是被大伯催着下地干活,奶奶无数次被聋哑的二伯推翻在沟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