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先生

网图侵删

天青色窗帘随意地敞开着,正午炽烈的阳光透过窗倾泻进来,毫无阻隔地洒在床上之人的脸上,光线刺得那人眼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江蓠翻了个身背过阳光,企图再挣扎一会儿,然而空虚到开始绞痛的胃却不断提醒着她该起床吃饭了,她极不情愿地掀起眼皮,捂着胃慢腾腾挪下床,顶着鸟窝似的发型从床底翻出一大箱泡面。

这些是她半个月的储备粮。

江蓠已经全职在家写网文两年了,为了拿到全勤和保住那点可怜的月票,她每天必须更新6000字,为此经常忘了吃饭,昼夜颠倒,作息极不规律。

家里的厨房总是干干净净,毫无烟火痕迹,因为除了泡面,江蓠对下厨做菜基本一窍不通,有时犯起懒来连方便面都懒得泡。

哈······她这样的懒人,怕是哪天饿死自己都有可能吧。

江蓠自嘲地笑了笑,端起热气腾腾的泡面在电脑前坐下,开始了一天的码字工作。

直到午夜时分,江蓠才写完存稿和日更,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拿了包香菇炖鸡面,踩着虚浮的步子晃荡到客厅烧水。

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水开的间隙,她有些不着边际地想:“要是有个田螺姑娘就好了。”

意识不知何时滑入深渊,江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封闭式阳台的窗户半关半闭着,有风从外面吹进来,轻轻摇晃着收拢在一边的窗帘。

一道漆黑如墨的人影倏然出现在客厅,他缓缓靠近沙发上的江蓠,目光久久凝在她的脸上,喃喃道:“恩人······”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睡梦中的江蓠冻得缩了缩身子,见状,人影手臂微抬,那半开的窗户便自己合上了。他俯身取下沙发靠背上的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在江蓠身上,盯着她的睡颜出神。


江蓠是被一阵诱人的饭菜香气勾醒的,这让她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还掐了自己一把,鼻间的香气不但没有消失,反倒愈发浓郁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恩人,你醒啦。”有个温润清朗的男声响起,如同山间泉水轻轻敲过鹅卵石,令人如沐春风。

江蓠讶异地抬眸看去,一个围着粉色兔子围裙的男人正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看起来很高,身段俊逸挺拔如林间修竹,即便穿着略显滑稽的围裙也掩不住干净出尘的气质,他的脸部轮廓没有太多棱角,黑白分明的杏眼含着笑意,笑起来有些孩子气的天真可爱。

“恩人,快起来吃早饭啦。”

“啊?哦,哦。”江蓠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忙翻身下沙发去洗漱,等她收拾停当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四道小菜。

她这会儿意识才算彻底清醒,眼前这个男人来路不明,也不知怎么进到家里的,万一是个危险分子······她偷瞄了一眼男人俊美的侧脸,咽了咽口水,这张脸比她在屏幕上见过的任何明星都好看。

不、不能被外表蒙骗了,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

江蓠慌忙移开视线,她没有立刻在桌前坐下,而是隔着桌子站在离他较远的位置,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闻言,男人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睛一眨,再抬眸时便蒙上了层雾气,他语气委屈道:“恩人,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花花啊。”

她被男人的眼神瞧得心里一软,不自觉放松了几分警惕。

花花?江蓠眉心一跳,他······该不会是小时候捡回家的那只兔子吧?

“你······真的是花花?一只兔子?”江蓠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实在无法把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和记忆中的小团子联系在一起。

“恩人,这样你信了吗?”话音未落,眼前的男人忽然化为无数光点,最后在桌上凝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兔子。

这只兔子长得很是特别,小脑袋上竖着两只又黑又短的耳朵,由耳朵向下晕染出大片的黑,只从额头中间延伸出一条窄窄的白,漂亮的蓝眼睛如同大海般幽深,令人不自觉深陷其中。不过,最吸引江蓠的还是它脖颈和胸前雪白蓬松的毛毛,一看手感就很好。

江蓠眼睁睁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变成小小的一团,难以置信地凑上前捧起兔子,也如愿以偿摸到了柔软的颈毛,“花花?”

“恩人,我在呢。”兔子眨了眨蓝宝石般的圆眼睛,歪头在她掌心蹭蹭。

这这这······这也太可爱了吧!向来毛茸茸控的江蓠感觉到会心一击,整颗心都要被萌化了,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她忍不住揉了揉兔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摸摸绒球似的短尾巴,却没发现掌下的兔耳朵越来越红。

“恩人,先、先吃饭吧。”兔子的耳朵轻扫江蓠的手指,随即从她手中跳下,眨眼间变回人形。

手中毛茸茸的绝妙触感骤然消失,江蓠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但更空虚的胃很快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

“花花······”江蓠坐在桌前望着默默为她盛粥的男人,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花花’二字一出口,她立即感到了浓浓的违和感。

对着一米八的男人叫‘花花’也太奇怪了吧!

“咳,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余卿。”他抬眸轻笑,如三月春风,微微醉人。江蓠看得一呆。

这哪是兔子精,分明是狐狸精啊!江蓠暗骂自己没出息,忙挪开视线专心喝粥。


都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可怀里这家伙却是只实打实的兔子精。

江蓠抱着暖乎乎的兔子,犹自觉得这个梦还没睡醒,不然这么魔幻的事儿能发生在现实?

然而不论现实多么魔幻,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她打开电脑,开始码起了今天的更文。

黑白的小兔子像个露馅儿的黑芝麻汤圆,乖乖地卧在鼠标边,溜圆的蓝眼睛带着点好奇地望向电脑界面。

江蓠写得入神,一边的兔子也看得入神,写着写着,她的手指僵在了键盘上,略带尴尬地看了眼兔子。

“恩人,怎么不写了?”余卿疑惑地转头,他正看得起劲儿呢,故事怎么就停了。

江蓠的小说正好写到了男女主久别重逢,接下来是一段水到渠成的爱情动作剧情。刚刚她正好写到两人深情拥吻,紧接着自然就是......幸好及时悬崖勒马。

她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在旁人面前写肉,故而生硬地转移话题:“啊哈哈,我累了,休息会儿。对了,你这么厉害的兔子精当年怎么会被我捡到的?”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话一出口,她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一问顿时让余卿陷入了某种回忆,他的蓝眼睛泛起粼粼波光,笑意温柔。

“十年前,我离开妖界,到这里寻找一种人界独有的药草修复内丹......”

那时他修炼出了岔子,内丹出现裂痕,便瞒着所有族人来到人界寻找药草,为防族内动乱,他让几个亲信守在他的寝殿,若是长老们问起来就说族长在闭关修炼。

他小心躲过了所有看守妖界出口的玉衡派修士,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那天玉衡派掌门竟会来给守门的修士送零食。由于内丹受损,他气息有些不稳,被掌门发现了踪迹。

若是全盛时期,余卿还有一战之力,但这时候对上掌门必死无疑。

余卿化为原形向山下疯狂逃窜,其间多次中剑也不敢停下,他拼尽全力才勉强甩开掌门逃到山下。

然而余卿本就内丹受损,再加上有重伤在身,根本逃不了多远,刚到山脚便奄奄一息地倒下了,而此时玉衡派掌门也已经追上来了。

身上的伤还在不断流血,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再也跑不动了。余卿认命地闭上眼等死。

“诶?好可爱的兔子!”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余卿感觉到玉衡派掌门气息一窒,随即远去了。

对于人界来说,修真者的存在是个秘密,因此玉衡派掌门不得不离开,避免暴露在人前。

少女穿着样式奇怪的衣服,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拿着小锄头,朝他走近。

人间到哪朝哪代了?怎么穿着打扮这样怪异?昏迷的前一刻,余卿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意识模糊间,他似乎闻到了竹笋的清香。

再睁眼时,他身上的伤已经止住血包扎好了,面前摆着一碗切碎的胡萝卜,身下垫着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软垫,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试探着嗅了嗅碗里的胡萝卜,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小小地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很快埋头大吃起来。

昏迷前见过的那个人类少女此刻正捧着一个发光的铁盒子,手指在铁盒表面不停滑动,目光粘在上面,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花花,你醒啦。”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余卿艰难咽下嘴里的胡萝卜,满脸黑线。

花花?这什么破名字?!余卿不满地瞪她,但可惜的是,毛茸茸的兔脸上实在很难瞧出什么表情。

“嘿嘿嘿~看来我们花花很喜欢这个名字嘛。”少女欣喜地笑道,清澈干净的笑容如太阳花般温暖、明亮。

余卿一时愣住,耳朵悄悄泛红,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他歪着头疑惑地想:“难道人类也会狐族的媚术?”


余卿的皮外伤一周左右便痊愈了,然而内丹遭受的重创却难以修复。

他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那牛鼻子老道还在监视他。

一旦他离开有人烟的地方,便只有死路一条。

在江蓠家养伤的日子宁静而美好,没有在族里时的勾心斗角,余卿既贪恋这样平静的生活,又害怕这样的日子久了,自己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失去警觉。

“花花,晚安啦~”

少女捧起床头的小团子,捏了捏软乎乎的兔尾巴,吧唧亲了一口,瞬间打断了余卿的思绪。

他猛地竖起兔耳朵,浑身如过电一般,从尾椎处攀升起一种奇异的快感,心跳快如擂鼓。

这丫头怎、怎么能随意碰他的尾巴,那是只有配偶才能碰的地方啊!

余卿抖抖索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方才自尾椎处传来的电流似乎还留有余波,整只兔子红得快熟透了,但在皮毛遮掩下只从耳内透出些绯色。

若不是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他早就弹起来踹她了。

余卿愤愤盯着江蓠的睡颜,时间久了,终究抵不过汹涌而来的睡意,趴在床头柜的软垫上睡着了。

白天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江蓠的书桌上度过的,因为江蓠总是在写一本叫《快乐暑假》的书。

然而女孩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快乐的样子。

屋外蝉鸣聒噪,宣示着夏季独有的强烈存在感,屋内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十五六岁的女孩趴在桌上一脸苦大仇深。

“啪嗒——”

女孩手里的笔掉下来砸在桌面上,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余卿,只有江蓠睡得雷打不动。

暑假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过两天江蓠就要回城里读书了。

余卿知道她一定会带上自己,可是…...他更想恢复人形陪着她。

好在那老道不知为何已经离开,他终于可以去找那药草修补内丹了。

余卿深深看了一眼睡着的江蓠,鬼使神差地凑上前,两只前爪轻轻捧着她的脸,在她肉肉的小鼻子上落下一个吻。

有蓝光一闪而过,很快没入皮肤。

做完这一切,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不怕找不到她啦。

下一刻,床上的兔子消失无踪,唯有床头黑白夹杂的兔毛证明他存在过。

十年时间,余卿走遍了名山大川,能找到的那种药草对于修复内丹来说远远不够,但好在足以让他维持人形。

人类的生命于妖而言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短暂得可怕。有些妖物不过睡一觉的时间,人类便从出生走到了死亡。

因此他格外的珍惜时间,能陪在江蓠身边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

余卿草草变了身现代人的衣服,循着当年留下的气味标记赶去。


“小余,那药草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能帮你找找呢。”

江蓠打着圈揉捏着他的耳根,黑白相间的兔子舒服地眯起眼,不由自主地把脑袋埋进她掌心。

“唔……菘蓝。”

“菘蓝?”江蓠依照读音在电脑上打出来,指着‘菘蓝’两字道:“是这个吗?”

“对,就是它。”

闻言,江蓠迅速打开百度百科搜索,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板蓝根嘛!药店里一抓一大把的药。

于是,她当即决定带着余卿直奔药店。

顶着店员小姐姐惊异的目光,江蓠买了十几袋板蓝根,装在一个大购物袋里,见她拿得有些吃力,余卿主动上前接过袋子,先一步出门等她。

“不好意思,网速有点慢。”这边,江蓠还在与迟迟加载不出来的支付宝作斗争,另一边,刚走出门的余卿却是冤家路窄地碰上了老熟人。

“是你。”余卿沉下脸,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即便换了副年轻的样貌他也不会认错,那是玉衡派掌门。

青年的表情毫不意外,他冷漠地看着余卿,像在看一个死物,“兔妖,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人间为非作歹,否则......”

他浑身气场不怒自威,带着与外表极为违和的老成和沧桑,像一个披着年轻皮囊的老人。

“楚学长?”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江蓠本来满脸惊喜,见两人间气氛剑拔弩张,下意识挡在余卿前面,略带尴尬道:“你们......认识?”

余卿感动地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他故意挑衅地瞥了眼对面的青年,下一秒,他眨眨眼,漂亮的眼睛立刻蒙上层雾气,余卿垂首拉了一下江蓠的袖子,委委屈屈道:

“恩人,我没事的,你别怪楚学长,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回家吧。”

这神色语气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却又不敢说的小媳妇,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啧!”楚浩扬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江蓠,他是妖,待在你身边定然没安好心!”

江蓠把余卿往身后藏了藏,一回头顿时心软得不行,忙温言软语安慰了几句。

“学长,我知道。”江蓠无奈。

“那你还——”楚浩扬指着她身后道:“你看那妖孽!”

此时江蓠的身后,余卿满脸得意,嘴巴张张合合,冲着他无声挑衅。

然而江蓠一回头,余卿却仍是委屈巴巴的样子。

“我相信他。花......余卿他不是坏妖怪。”江蓠不想多做纠缠,拉着余卿的手要走。

相信?余卿被这两个沉甸甸的字砸得怔了怔,有多久没有被这样信任过了?他心跳加快了些许,有什么情绪顺着胸腔上涌,化为千言万语堵在喉间,让他有些哽咽。

身后的楚浩扬还要再劝,看到江蓠执拗的眼神时终是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一行三人一起回到江蓠家。推开门时,室内的干净整洁之程度令楚浩扬为之一怔,他把踏进去的半只脚小心地收了回去,站在门外问道:

“师妹,有拖鞋吗?”

换了拖鞋进门,在从江蓠口中得知整个屋子都是余卿打扫的之后,他的眼神莫名带上了敬意。

楚浩扬甚至有点想把余卿拐回门派了,因为他门派里的那些小崽子什么都会偏偏就是不会做家务,现在玉衡派里东西乱得都要没法站人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妖有了些改观。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楚浩扬眼睛都亮了,并自发进行了光盘行动,风卷残云般吃空了盘子里所有的菜。

此后,他便经常来江蓠这蹭饭,顺便监视着余卿,防止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这个兔妖平时不是洗碗拖地就是做饭,活得比人类还像人类,实在与楚浩扬记忆中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妖魔大相径庭。

难道……当真是他错了吗?

夜幕降临。

进浴室洗澡前,余卿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江蓠跟前,眼神含羞,双颊绯红,说是等会有话要对她说。

江蓠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这才几个月,会不会进展太快了些?

浴室传来“滴滴哒哒”的水声,一下接一下仿佛敲打在她心上,眼前的电视剧再也没心思看了,江蓠的视线时不时飘向浴室门,一触及门上那抹隐隐约约的身影又面红耳赤地转移目光。

冷静。

她深呼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待会一定要淡定,不能吓着那只小兔子了。

余卿很快洗完澡出来了,并不是江蓠想象中围着浴巾露出上半身精致线条的旖旎画面,而是穿着普通的格子睡衣。

她在心里小小地失望了一下,面上却故作平静地问:“小余,你......你刚才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余卿单手抓着毛巾擦拭湿发,或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的眸子湿漉漉的,愈显天真无辜,江蓠觉得喉咙发干。

她看着余卿一点点走近,视线顺着他脖子上的水珠滑到锁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闻言,他面色又红了几分,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开心,“我找到工作了!在对面大饭店做厨师。”

“啊?哦、哦,挺好的。”江蓠满脑子的绮念一时碎了个干净,正色道:“怎么想去工作了?”

“因为......”余卿倏然凑近了些,满脸认真,“我想攒些聘礼,将来娶你。”

他期待又紧张地盯着江蓠,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我等你。”江蓠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她看着余卿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揉碎了一池星河,熠熠生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人呢。她忍不住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本打算浅尝辄止,谁料对方却按住她加深了这个吻,珍而重之地在她唇上温柔描摹。

“唔......”

“阿蓠,我爱你......”

江蓠被他紧紧抱住,久久没有松开。


早上睁眼,江蓠见余卿还未醒,玩心骤起,她故意凑到他耳边娇滴滴地说:“卿卿,我想吃木耳肉丝粉。”

手还不安分地伸进对方睡衣下摆,摸到了她昨晚垂涎已久的腹肌。

“嗯......阿蓠,不可以,我们还没有成婚。”余卿闷哼一声,准确按住了作乱的手,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兔耳朵内里都红透了。

他察觉到腹部下方汇聚起热意,整只兔都僵住了,随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跳下床,冲进卫生间,里面响起哗哗水声,再出来时发尾都带着水迹。

“噗哈哈哈哈哈......”床上,某个罪魁祸首笑得肆无忌惮。

余卿无奈地摇摇头,钻进厨房做早饭去了。

等江蓠洗漱好出来的时候,两碗热气腾腾的粉已经摆在了餐桌上,一碗是木耳肉丝粉,另一碗是木耳萝卜丝粉。

碗里的肉丝根根均匀,木耳鲜嫩肥厚,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江蓠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鲜美的肉汁混着木耳的清香在舌间起舞,好吃得差点咬到舌头。

这手艺,完全可以开饭店了!

“好吃吗?”对方满眼期待。

“好吃!”江蓠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我男朋友做饭世界第一。”

听见夸奖,余卿的头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开心地抖了抖。

今天是余卿第一天上班,江蓠给他装了满满一保温杯的板蓝根带去,怕他喝太快,又往包里塞了几袋散装板蓝根。

“对了,工作的时候可别把兔耳朵露出来了。”江蓠不放心地叮嘱。

“嗯,我会小心的。”

“放心吧!”余卿笑着朝她挥挥手,腰间斜挂一只保温杯出门了。

送余卿出门后,屋里便只剩江蓠一个人了,她忽然觉得很不习惯,太安静了,她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果断打开相声作为背景音,好让屋里不那么寂静,然后抱着电脑窝在阳台藤椅上码字,这样侧头就能看见他工作的饭店。

江蓠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感到一种岁月静好的幸福。

想起上次买的板蓝根快被喝完了,她打算下午再出门买点儿,正好余卿下午两点到五点休息,可以顺便带他买几件冬衣。

伴随着键盘敲击声,时针不知不觉指向了两点。

“阿蓠!我回来啦!”

欢快的声音在玄关响起,江蓠笑着迎上去,给他取下挂在身上的保温杯,看他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自己不禁也被他感染了。

她轻笑一声,一头扎进他怀里,“下午带你去买几件冬衣好不好?”

“好啊。”余卿眉眼弯弯,温柔地揽住她。

稍作休整后,两人手牵手出门了。

巧的是,两人出小区时迎面碰上了提着零食回来的楚浩扬,对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擦身而过的瞬间却停住了,眼含古怪地打量江蓠。

余卿当即蹙眉瞪他,牵着江蓠的手改为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楚学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嗯,你......”楚浩扬冷着脸,犹豫道:“你嘴里自内向外散发着妖气。”

江蓠秒懂,尴尬地咳了声,拉着余卿快步离开,没想到楚浩扬竟然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气氛太尴尬,江蓠只得没话找话。

“楚学长也住这个小区?”

“嗯。”

余卿嗤笑一声,扫了眼他提的一大袋零食,“我竟不知堂堂掌门何时如此清闲了,可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啊?”

“......”

楚浩扬不理他,面无表情地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嚼。

商业广场离这儿不远,穿过马路再走几步路就到了。

江蓠挽着余卿的手站在斑马线上等绿灯亮起,见楚浩扬还跟着,只好委婉地出声赶人:“楚学长应该跟我们不顺路吧?”

“嗯。”楚浩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你嘴里的妖气怎么来的?”

“呃......”江蓠尴尬得不知怎么说,转头瞥向余卿,只看得到他透红的耳根。

“她昨晚吃了妖族圣物,可延年益寿,有妖气是正常......”

话没说完,余卿倏地脸色一变,拽着江蓠的手臂猛地往后退,下一秒,一辆油罐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肩呼啸而过。

江蓠吓得浑身瘫软,站都站不稳,她靠在余卿身上勉强站直,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紧紧勒在腰间许久未松。

她抬头想安慰安慰他,却发现有水珠一滴接一滴砸在脸上,视线再往上,江蓠呆住了。

“没事了,没事了......”余卿嘴里不断重复这几个字,颤抖的声线中满是后怕,脸色煞白,眼眶通红,也不知是在安慰江蓠还是在安慰自己。

落后两步的楚浩扬盯着余卿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这次出行当然以失败告终,江蓠忙着回家安抚余卿的情绪,楚浩扬神色莫名,进了小区门后与两人分道扬镳。


自那以后,余卿变得更粘江蓠了,只要江蓠一出门他便紧张兮兮地跟在旁边,连班都不上了,等把江蓠护送回家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上班。

某天下午,一人一兔窝在沙发上追剧,门外忽的传来敲门声。

余卿跳下沙发,化为人形打开门,见是楚浩扬,脸上并不意外。

“你来早了,今天晚饭还没做。”

“我不是来吃饭的。”楚浩扬拧眉,随手抽了把椅子坐下。

“我是来道别的。”

余卿诧异道:“你不监视我了?”

楚浩扬摇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先前是我过分执着于种族之见,我......为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顿了顿,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江蓠面前,“这是驻颜丹,你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它可以让你青春永驻。”

“谢谢,心意我们领了。”虽然有点懵,但余卿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江蓠有种直觉,这次一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师哥,我送送你。”

“我也去。”

两人一起把楚浩扬送到了公交站,临上车时,楚浩扬站在车门边,目光放在两人身上,难得露出笑容,如冰雪初霁,“师妹,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的目光悠远,似乎穿透了他们,在看一对故人。


番外

百年以后,江蓠虽然容颜未老,但天人五衰之劫终归还是来了。

两人互相依偎着坐在屋顶看夕阳,如同往常的每一天般闲话家常,好像今天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死”这个话题,可是江蓠越来越差的精神状况已经暴露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阿蓠,今天白菜涨价了,我直接砍了一半的价,厉不厉害?”

“厉害。”

“阿蓠,孩子们说明天来看我们,你说我们准备些什么招待他们,糖?水果?还是......”

“都听你的。”

“阿蓠,明天早上做你最爱吃的木耳肉丝粉好不好?”

“好。”

“阿蓠,明天可不可以陪我走走?”

“......”

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可是余卿知道,阿蓠不会再醒来了,阿蓠不可能陪他度过明天了。

但他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泪水一滴滴打落在怀里的人脸上。

“阿蓠,别睡了......”

天边的夕阳一点点变红、下沉,直至最后一丝光芒湮灭在地平线。


阴曹地府。

江蓠浑浑噩噩地排着队,满脑子都是余卿的脸,她也舍不得离开,但人类的寿命有限,谁也避免不了这一天的到来。

她摸了摸脸颊,摸到一手的水,可是,她没有哭啊。

江蓠苦笑一声,猜到了这是哪个爱哭鬼的眼泪。

奇怪,这水怎么越摸越多?哦,原来是她自己的。

江蓠抬起头,前方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引起了她的注意,大意是地府在招聘文职人员,要求有十年写作经历。

她心里燃起了希望,决定去阎王殿面试。

当阎王点头让她留下的那一刻,江蓠几乎喜极而泣,她不用忘了余卿去投胎,以后还有机会去找他。

于是她每天认真工作,别人996,她就007,别人857,她依然007。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调去妖界工作的机会。

“......阿蓠,你回来了。”

记忆里那个爱哭鬼又红了眼眶,笑着紧紧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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