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达文西诚
大城市的新生活开始的时候最麻烦的就是搬家,那年刚换工作到一个新的南方城市。
首要的事情就是找房子,找遍了所有的网站、APP,甚至到过城中村去找过,最后确定在一家高达34层的大厦里。房租不便宜,环境相对较好,住进去的以同居的小情侣居多,偶尔能碰见一家三口甚至一家五口,但总体来说,是一个年轻人的群居之地。
大厦底下有几家咖啡店、小酒吧、冷饮店和便利店。生意好的把桌子摆到外面来,一桌一桌的人谈笑风生。生意不好的店门外也有三三两两的人肆意闲聊。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南方的气候开始变得湿润而闷热,在室内根本待不下去,整个房间里都被透不过气的氛围围绕,打开除湿机也没有多大的改善,机器的嗡嗡声反而加重了烦躁的情绪。
从我住的31楼望出去,是两条宽敞的大道,对面一座同样高的大厦就在200米开外的地方,窗户的灯光将大楼分割,由此可以知道自身所在的地方也应该是这番景象。想起希区柯克的《后窗》,会觉得对面是不是有人在用望远镜看这边,被监视,被窥探。远处的街道上都是流动的车辆,即使在深夜的两三点,也是如此。错落有致的楼把眼前点亮,仿佛不夜场。探头往下看,能看见在地上走的人们,和坐在咖啡店便利店门外的贪凉的人群。
也许是刚搬到一个新地方的原因,开始住进去的一段日子总是很难入睡。总会觉得从床底下发出一种发霉的味道,要么是南方的回潮让木质的地板发霉,要么是有一些死老鼠或者死蟑螂。总之,想着明天一定要把床地板翻开来看看。然后思绪飘飘,侧着脑袋看眼前的夜色斑斓,感到这个城市因为这些闪烁的灯光而变得格外孤独。
看向对面的那座大楼,仅剩的几个窗口灯光里面到底住着什么样的人呢,打开手机,手机的蓝色灯光照亮周围几十厘米的区域,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凌晨两点,对面的那几家人到底在做什么呢,又是因为什么还没有睡去。他们肯定不知道,在对面的大楼里还有一个失眠的人在看着他们,想着他们在做什么这样无聊的问题吧。时常有光着膀子的男子走出来阳台,过一会儿又回到屋里。
一个特别的房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从那家射出来的灯光格外不同。不是台灯的昏黄灯光,不是白炽灯发出的惨白光线,而是那种红绿蓝想混又分开的灯光组合,一种奇异又低质的灯光。这种灯光,一开始觉得有些low,仿佛是路边洗发店洗头店等场所特有的标识。再细看,却觉得一种眩晕的感觉,不光眩晕,久看一会儿,便开始渐渐觉得灯光的背后隐藏着说不明的诡异气氛。那个房间里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用这种灯光装饰自己的房间呢,那里也许就是一个淫秽场所,一个美丽的女人,因为各种人生的颠簸辗转,变成一个风尘之人,独自租下一个房间,推出这项服务。这样想不是没有原因,因为我今天在抽屉里发现了上个房客留下的“夜色撩人”的服务卡片,这里的人们会从门外塞进来一些卡片,里面就是可以联系的服务电话,上面一个从色情网站拷贝下来的性感女人图。整栋公寓虽然是小情侣居多,但单身租下的也有。所以,这是有需求的,有需求就又供给,很简单的经济学。我的这个推测完全符合情理。也许那个女人现在就穿着破洞的黑色丝袜,在给她今天的客人跳舞,不知道有没有这出,想着想着,我的小和尚就立起来了。莫名的兴奋,也许我也应该把抽屉里的卡片拿出来,选一张,然后打通那个电话。时间有点晚了,不知道她们现在还能不能提供服务。对面的灯光熄灭了,把我从幻想中拉回夜色当中。我不能这样,我从来没有叫过这种色情服务,也不应该去破这个规定。说到底,我只是被这炎热的空气所撂倒,一时失去了克制内心肮脏欲望的能力。
忽然,灯光熄灭了,为什么会熄灭呢。也许他们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我不再细想,而是回过头来,仰躺在床上,望着被微弱的月光微微照亮的天花板。为自己刚才的一番联想感到羞愧难当,也许我真的应该再找一个女朋友了。我想起了我的女朋友,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正在失眠。她不会失眠的,她一定睡得很香,这个夜晚和平常的夜晚一样。我依然记得以前无数个和她度过的夜晚,才知道,睡眠的时间是多么浪费,在一起,却因为睡眠阻隔了彼此。如果我能有一种不眠不休的能力该多好,这样就没有失眠,也没有思念。迷迷糊糊地,看见天花板开始变得模糊,微弱的意识让我了解到,我就要睡着了,这很好。就在我要跌入睡眠的那个深渊的前一刻,突然,那束奇怪的混合灯光又开始亮了,那些光进入了我的眼眶,拉住了我的睡眠,将我从迷糊之中唤起。我下意识的摸出了手机,三点。三点已经让夜色变得更浓烈,窗外的点点灯光褪去了一层光亮,让那个房间的奇怪灯光变得更加强烈,甚至有些刺眼。
不知道那束灯光可以熄灭,它已经让我觉得烦躁不安。炎热的天气让我的后背开始油腻,空调的冷风 仿佛不起作用,低分贝的呼呼声让整个房间变得腻味。我开始觉得这样的天气就要让我透不过气,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吗,我只看到那盏灯光变得越来越刺眼。
或许我一开始猜错了,那并不是我想的一个淫秽场所,而是一个某个迷信场所,对面的房客在那里开展迷行活动。我的推断来自我的不能动弹,也许对面已经发现了我,我的床头灯还亮着,从对面看,也许整栋楼只有我的这扇窗亮着一个微弱的灯光。我已经注意了他一个多小时,他也许早就发现我了。刚才的那一次灭灯,其实是在测试我的反应。现在他亮起来,是因为不想让我发现太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亮灯。当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大摇大摆的展示,并且持续一段时间,人们就会开始接受,并且变得正常。里面一定在进行某项违法的行为,里面祭拜这一个神像,面目狰狞。我被施展了妖术,所以才会变得动弹不得,他们这是在报复我。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有睡意了,原来这是一种迷幻,是他们作法的结果,睡去,我就会忘记。然后不记得我今天看到的一切,他们也就不用担心被发现。
所以我此刻需要假装睡去,只用一条眼缝看着那束灯光。果然,我发现此刻我能转身了。死盯着那扇窗户,我总觉得,那里同样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闭上眼睛,仿佛可以想象那双眼睛下一刻就会在我的面前出现。
我再也不敢睁开眼。
突然,天空一声雷,一道闪电,把我拉出梦里。
要下雨了。
南方的天就是这样,一会打雷下雨,一会又云开天晴。床下的霉味乘着越来越潮湿的空气变得难闻,整个鼻子都被一种高密度的霉味所充斥。下雨前的这个时候最是难受,让人开始胸闷。一声声的打雷声不断从远处传来,间隔的闪电照亮了窗台。我望向窗外,发现,原来刚才在梦中的那束奇怪的光线就在对面。
而阳台上,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个人就站在对面。他不会发现了我吧,他也许发现了我,他应该发现了我。
我得考虑明天换个房子了。因为,躺在身边的女朋友,她毕竟需要一个更好的场所休息。我转过身,看见女友安详地躺着,就像她这些天来一直地那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