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群山连绵。夕阳已落下最后一缕余辉。
蜿蜒的山路尽头,只依稀可辨起伏的山体轮廓。
走过山坳口的一间小土坯房,再转过前面一个大弯,一幢三层楼房就出现在眼前。
白色的墙面略显陈旧,蓝白相间的马赛克装饰着二层和三层的阳台围栏。
一楼侧边搭出一间偏房,油毛毡铺就的屋顶上,积满陈灰的烟囱口飘出袅袅青烟。
依着山路绕个弯,便来到屋前。
推开大铁门,左转直走,即是飘着炊烟的小厨房了。
“回来了?”
“嗯。”
外公从灶台后直起身,拍拍身上的木柴屑,歪过身子在热气腾腾的锅盖边侧耳倾听,旋即轻声道“来故泽啊”(意即:饭快好了),就又坐回灶膛,拨弄灶火,将明火褪去,只留少许将熄的红炭在锅底,用余热将锅内米饭的香气充分激发,又不至于焦糊。
自小就看大人们如是判断,经年累月,很少出错。
偶尔大人不在近旁,由我守着灶膛,听觉修炼不够,待嗅觉感知不妙,为时已晚。
小厨房横跨在小溪上。
推开窗,即可见溪水在脚下奔流而过,左弯右绕地在圆滑的溪石间穿梭,不经意的碰撞,溅起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水花,呆呆地可以看上好一会。
思绪飘飞间,外公已轻轻抹好桌子,摆好碗筷,再回转身揭开边沿已焦黑的木质大锅盖,将其立靠在与灶台衔接的内墙上。
滚滚白雾升腾而上,打着圈地慢慢扩散开,直到触及房顶的木椽梁,再轻轻回转一圈半圈就消失不见了。
消散的热气夹带着饭香菜香,迎面扑来,惹得人不禁长吸两口。
一个个蓝边的白色圆瓷大碗被端上桌来,蒸茄子,蒸芋艿,蒸蒲瓜,都是地里的时令蔬菜。
撒上一小撮盐或是淋上一勺酱油,再从打了小铜补丁的圆肚小瓷罐里挑一筷子白花花的猪油融进清亮的菜汤里。立时,圈圈油花荡漾开去,用筷子轻轻翻拌均匀,沉寂碗底的热气再次裹挟着咸鲜的菜香和猪油香径直冲入鼻中,令人口舌生津。
不忙动筷——
锅铲轻柔炝锅的声响,三五下后,肉黄皮红的蒸番薯上了桌,紧贴铁锅的一面外圈已烤得微焦,轻轻一抠,即整块脱离,露出粉糯的内里。
千万按捺住大块朵颐的迫切心情,掰一小块,吹几吹,再小心放入口中,即便这样,也还得咬一下,哈三下,好使热气快快跑出,不至烫坏了舌头。
一块红薯下肚,碗里的菜、油、盐也融合得差不多了。
盛一碗米饭,捧在手中,手指和手心感受着恰好的温度,
夹一块芋艿,放于饭上,汤汁与芋香沁入进米饭的缝隙。
扒上满满一口,饭香芋香,在唇齿间游走,咀嚼着,感动着,凝望着,回味着……
外公,愿您在那头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