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闹鬼。
我刚下火车,就匆匆忙忙赶到了这家小旅馆。这旅馆的风水确实不太好,距离火车站500米不到,但却门可罗雀,招牌破了一个角,原本应该装满背灯,但现在只有一盏还亮着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一个“旅”字。
我扯了扯背包的带子,从侧兜里掏出了两颗口香糖扔进嘴里,这才终于走进了旅馆的门。
前台正在昏昏欲睡,老旧的电脑屏幕显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屏保。我伸手叩了叩桌面,她才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住店?”
“恩,一间大床房。”我掏出身份证递给她,她伸手接过,在一本卷了边的小册子上抄下了我的身份证号,然后把身份证和一把铜黄色的钥匙递给我:“319房,晚上11点到早上7点没有热水。”
“多谢了。”我接过来,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望向楼梯口。
楼梯口的灯有些昏暗不明,我好几次都差点儿没踩稳楼梯。终于来到三楼,一踏上最后一阶,凉风就突然灌进了我的脖子。我回头一看,后面是没有关稳的窗户,窗户外面是暗沉沉的黑夜。
我假装并未在意,一边走一边找自己的房间。房间在走廊末尾,门上斑驳的贴纸翘起了一角。
“吱呀——”
拧开了房间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灰尘与廉价空气清新剂交织的味道。我摁亮了灯,默默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垫下,摸到了一角硬壳纸,抽出来一看,是一枚陈旧的红包。
“果然如此。”我顺势坐下来,把背包一扔,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还是先洗个澡吧。
刚冲完最后的泡沫,水就渐渐凉了下来,我打了个哆嗦,初春的风还是挺冷的。关了花洒,拿浴巾胡乱擦了擦水,刚打算出去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滴——哒——滴——哒——”
我慢吞吞地套着衣服,然后蹲在浴室门口,佯装不知情:“咦,什么破地方,还漏水?”
话音未落,“啪嗒”一声,房间的灯与浴室的灯同时闪了闪,终于还是熄灭了。我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咸腥的血液味道。
借着手机的光亮低头一看,那暗红色的血浆从门缝里渗进来,马上就要沾到我的一次性拖鞋上。我赶紧让了一下,往另一边挪了挪。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从刚才就若有似无的歌声忽然越飘越近,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哼的歌有些耳熟,但却就是想不起来。
就在那歌声快要贴到我耳边的时候,我听到房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了,一道声音大喝:“何方冤魂,竟敢在此地造次!”
我明显见那血液缩了一下,然后就飞速往门口缩去,我赶紧追上去,从卫衣兜里掏出了一张黄符,推开门的刹那扔向了那歌声飘来的方向。
“嘶——”
是烧灼的味道,我听见了一声惨叫,而后是空荡荡的声音:“……为何害我……害我为何……为何呀……”
我回头,门口站着一个黑色风衣的女子,黑色背心下是皮质的黑色短裤,蹬着一双10cm高的过膝靴。她那一头长发还是松松地挽在脑后,插了一支桃木簪,若是仔细去瞧,那簪子竟刻成一把剑的模样。
我讪笑着,象征性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嗨,洗铁路师姐。”
她只瞥了我一眼,透过刷了好几层睫毛膏的睫毛,我还是能看见她的白眼:“你小子怎么在这?还有,老子叫邢天璐。”
“那个……俗话说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师姐您去哪儿,不如捎我一程?”我朝她靠了半步,却见她皱着眉头,又远离了我半步:“没空跟你废话,待我收了这只冤魂再说。”
她伸手,拔取了头上的桃木簪,一头长发披散下来,随风而起。她口中念咒,那桃木的发簪就忽而立在她掌心,随着她的咒语越来越急,也急速抖动起来。
“破——”她一声爆喝,那桃木发簪便直直飞去,穿过了那仅是一团黑雾的女鬼。
那女鬼惨叫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整个屋子的灯都亮了起来,显得被踢坏的木门格外明显。
“洗铁路师姐可真厉害,尤其是这一脚。”我又朝着她挨近了一步,虽然她穿上高跟鞋仍然不及我肩膀,可我仍试图小鸟依人一把。
“说吧,陈晓东,你来找我什么事儿?”邢天璐依然皱了皱眉头,躲开了我的头。
“哎呀,这就不可爱了哦。”我只好放弃了这个无谓的想法,转身朝着屋里走去。将地上的背包捡起来拍了拍灰,然后我翻了半天,才终于翻出了一页皱巴巴的纸。
“喏,毕业典礼邀请函,洗铁路师姐,你也有吧?”我捏着那页纸,走向了邢天璐。
邢天璐撇撇嘴,哼了一声:“有又如何,老子不愿去什么见鬼的毕业典礼,反正校长老头儿也从不待见我。”
“这可不见得,听说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拿到毕业典礼的邀请函呢。”我将那团纸揉吧揉吧,塞进了卫衣兜里,“师姐,这封邀请函是从‘荒原’寄出来的,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亲眼见邢天璐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然后暴跳:“什么劳什子的‘荒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警告你,别在我的地盘闹事儿,这破毕业典礼,老子就不去。”
我见她转身要走,赶紧追上去扯住了她的衣袖:“师姐师姐~你听我说嘛,这事儿绝对有问题,三天前,我收到了一只从‘荒原’寄出来的纸鹤,看得我心惊胆战,赶紧就麻溜儿地跑来找你了不是?”
“什么纸鹤?”邢天璐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摊开手掌心,掌心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纸鹤,看起来和一般的纸鹤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朝着纸鹤吹了口气,那纸鹤忽然扑闪了一下翅膀,飞到半空中,然后竟燃烧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渐渐凝成的几个血红色的大字——“荒原有难,天下有难”。
然后那字渐渐消失,了无痕迹,只剩下烧焦的黑灰,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邢天璐深吸了一口气:“关老子屁事。”
“洗铁路师姐!”我死死扯住她的袖子,“你既然能来救我,说明你心里仍有‘真善美’,这毕业典礼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干嘛不去呢!”
邢天璐咬牙切齿:“放手。”
我:“不,不放。”
“放手!”
“不放!”
“滚!”
我心里坚定地抱着一个信念,一定要拉着师姐一起下水。
为什么?
因为我胆儿小啊。